“要人讲人的生命怎样伊始
难矣哉;因为谁知道自己的起源?
想跟你更多地谈谈,这愿望叫我
入了迷。犹如刚从酣睡中醒来,
我发现自己躺卧在柔软的花草上,
一身香汗,……
但我是谁,在何处,何以这样,一概
不知道。我试着说话,竟脱口而出;
舌头听使唤,凡是我看到的,我随口
能命名……
骤然我头部隐约显示出一个梦,
……我觉得来了个模样非凡的人,
说,‘亚当,你住处需要你;起来,
人间第一人,命定是无数人的始祖,
应你的邀请,我来当你的向导,
去那座准备你住的幸福的花园。’
他这样说着,拉住手搀我起来,
宛如在空中,不举步就平稳地滑行,
越过田野、河川,最后引我到
林木荫翳一座山,高山顶是平原,
是个大围场,四周种植极优美的
树木,有幽径、亭园,我原在地球上
所见的似乎都黯然失色。每棵树
满载着香甜的果实,伸向眼前,
逗诱着,惹得我突然间垂涎三尺,
很想摘来吃,于是我醒来,发现
一切如梦中所示,都栩栩如生,
全历历在目,……
我敬仰地俯伏膜拜在他的脚下。
他搀起我来,和蔼地说道,
‘我便是
你寻找的人,是你天上地下
周身四处所见的万物的作者。
我赐与你这座乐园,把它交给你,
但是那棵树极其灵验,它带来
辨别善恶的知识,我已经决定
是你顺从,是你信仰的保证,
就长在园中生命树旁,它的果子,
记住我告诫你的话,千万不能吃,
千万要避免那辛酸的后果;要知道
如果哪一天,违犯我唯一的禁令,
犯禁令,你无可避免就将死亡;
从那天起会死亡,并将丧失这幸福的
国中国,从这里被放逐落入悲愁
凄苦的世界。’他一本正经地宣布
这严格的禁令,至今言犹在耳,
令我毛骨悚然,尽管我不想
招惹是非;……
……‘孤寂中
有什么幸福?谁又能独自享受,
或者,享受一切而心满意足?’
“‘亚当我迄今考验你,感到满意,
发现你不仅认出了野兽;给它们
正确定了名称,也了解你自己,
很好表现出你身上的自由精神,
我的形象没有授予给兽类;
所以它们不配与你有交情,’
他俯身打开我的左胸,从那儿
取出根肋骨,因强心的生气而暖烘烘,
流着生命的鲜血;伤口宽大,
但是突然间用肉填满而愈合。
他用双手捏着,摆弄那肋骨;
在他捏着的手下变出个生物来,
像人,但性别不同,美丽可人,
使全世界看来美丽的,都顿时黯然
失色,或集于她一身,或为她所包容,
化成了她的容貌,从那时起这给我
心头注进迄未感到的甜蜜,
那时候我喜出望外,见她在不远处,
她步履娴雅,眼睛明澈如天空,
一举一动既端庄又富有情意。
但天真烂漫,满含处女的娇羞,
她的美德和她的识身价的天性,
那可要求取,并非唾手可得;
不外露,不孟浪,而是含情脉脉,
更值得憧憬祈求——或总而言之,
她混身自然,虽全无罪恶之念——
“被造成这样,一见我便转身而去,
我追她,她懂得什么才是荣誉,
温顺依从,端庄肃穆而赞许
我恳求的心意。她朝霞般满面红晕,
我领她到新婚的内寝;全天国
和庆幸欢欣的众星座此时此刻
都放射它们最绚丽的光彩,地球
和每座山头都流露出喜气洋洋;
鸟儿欢唱;清风徐来,向林木
沙沙诉说,风翅儿刚过,玫瑰
怒放,芬芳的低丛香气四溢,
融融而乐,直到欢愉的夜莺
奏出魂曲,催宵星赶紧到它
山巅上点起洞房花烛的明灯。”
“……我痴望着消了魂,抚摸着
消了魂,在这方面第一次感到了激情,
异样的晃荡,对所有其他的乐事
我超然不为所动,惟独这方面
受不住美人一瞥眼强烈的魅力。
或者是,我身上造化不经心,使某部分
不够保险,挡不住这样的尤物,
或者是,抽取我一侧时,也许拿去的
超过需要;起码是赠赐给她
太多的装饰品,外表显得无比
美丽,内心则似乎稍欠精细。”
“……但是每当我接近
她的丽质,她看来完美无缺,
她自身就十全十美,还极有自知
之明,认为凡是她想做的、说的
都似乎最聪明、最能干、最审慎、最优越:
一切高等的知识她面前都相形
见绌;智慧跟她谈话更惊惶
失措,羞愧满面,显得极笨拙;
权威和理智只配给她当侍从,
是最先的意图,并非以后造来
适时应景;更登峰造极的是
心灵的伟大与高尚全建立在她那
非凡灵秀的风韵上,她周围有团
敬畏之气,如设置了天使的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