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把栏杆拍遍呢?
你与佛祖
在这张照片上,你斜着身子,靠着一尊佛祖的石雕头像。纤纤素手伸出去,摸到了佛祖的鼻子。佛祖的神态,在庄严之外是茫然;而你,缓缓地向我绽开一朵亮丽的笑容。
是的,你并不相信佛。记得有一次郊游,经过一个乡间的小庙,你进去抽了一签,那是一张下下签,你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我赶紧安慰你,那时,我认为自己能够为你遮挡住一切从上天降临的厄运。看庙的老太太注视着我们俩,好像很羡慕我们的年轻。我拉着你的手,离开小庙,跑到田野里去了。
那时,我们相信的只有年轻。于是,我们把佛祖当作照片上的点缀,哪里管他法力无边。你是那样年轻,而佛祖是那样苍老,在年轻与苍老的对照中,我久久按不下相机的快门。在春天的风中,你的雪白的裙子飞扬着,而佛祖却纹丝不动,在动于静的对照中,我发现了你鬓边的胭脂红。
照这张照片的时候,你还不满二十岁,你的眼波里满是滟潋的春光。你想象不到前面的坎坷和磨难,你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痛苦。佛祖的眼光是慈祥的,慈祥的后面却有一种担忧:“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能不能在水尽山穷处找到前生留下的脚印?若干年以后,她再来到我的身边,还能够这样灿烂地微笑吗?而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这个男孩子,还能像今天一样牵着她的手吗?”
佛祖的心肠是悲悯的,佛祖对我们是宽厚的,而我们浑然不觉。
你的那身白裙子已经被放在了箱子的最底层。你换上了更漂亮的裙子。我却还是喜欢那件雪白的裙子,没有一点修饰,那样适合你的身材。你却再也不会穿上它了,对于你来说,它代表着一种逝去的岁月和逝去的心情。一旦逝去,就再也拾不回来了。正如你不会再穿上那件雪白的裙子,你的身边也不再是我了。
佛祖还是当年的佛祖,佛祖是一块褐色的石头,坚硬的石头,不怕风吹雨打的石头。我们却已然不再是昔日的我们。你不再像往昔。往昔,我看你一眼就脸红;而今,你的眼角,有了沧桑的颜色。
照片上的佛祖还在,而照片上那个娇羞的女孩却不知何处去了。
那部电影
看那部电影,是在很多年以前。
那是我与你坐得最近的一次。我们从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赶到电影院时,电影已经开演了。我们没有看到据说很精彩的序幕。不过,这并不重要。我的心思并不在看电影,我的心思是在看你。看电影只是一个浅薄的借口,一个能够在黑暗中想象与把握对方的借口。
我轻轻拂去你发梢的雪花,侧过头去看你的眼睫毛。你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闪闪的亮光,长长的睫毛惹人爱怜。电影的情节在热热闹闹地进展着,你很快就进入到情节中去了,把我抛在一边。
我只记得那是一个关于诺言与谎言的故事,关于信任与背叛的故事,关于真实与虚假的故事,起承转合却记不清楚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认真看电影。只有几个精彩的片断,留在我记忆的深处。这些片断,与你朗朗的笑声、迷惑的眉头以及情不自禁的惊呼联系在一起,我的一颗两用的心捕捉住了这些片断和与它们相对应的情节。你的神态,是跟这些情节遥遥呼应的注释。
你全身心地投入到故事的主人公的悲欢离合中去了,我把你拥在臂弯里,你也忘记了拒绝,要是在平时,你是不会让我如此“放肆”的。而我的眼里只有臂弯了的你,全然不知电影院里还有黑压压的人群。
银幕或明或暗,你的脸色也或明或暗。你坦然地面对想从你的脸上搜寻点什么的我,当情节缓慢下来的时候,你回到现实来,突然调皮地把身子靠向椅子的另一边,把我的手从你的肩头甩落。而我的苦笑只能消融在四周没有边际的黑暗里。
那部电影之前是许多次不成功的约会,幼稚的我们都不知道如何敞开自己、如何容纳对方。那部电影之后是许多次成功的约会,我们原先制定的攻守的策略都不复存在。情节是不需要事先编写的,爱与被爱是两个半圆,合成一轮满月。
人生中,许多回忆起来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却是在一些很不重要的场合发生的。我只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冷,我们回家的时候快要冻僵了。你的母亲在窗口等了很久,看见我们一起回来,她很高兴。
而那部电影的名字和电影中的主人公的名字,我至今依然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