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到七点半,王爱珍看看手表,该开饭了,说今天就排练到这里,大家吃饭,晚上下班后留下继续排练。排练的人群散开来,饭堂师傅们往外端菜端饭,等在外面的人也进来吃饭。
金焕荣进到饭堂里,正好碰到打饭的李美,他故意装着一本正经地调侃说:“我在外面都听到你唱了,嗓子真不错啊,唱得跟夜莺一样。”李美也很配合地仰头哈哈笑:“金局真是神耳,大合唱里居然能听到我的声音。”金焕荣也打着哈哈:“说明不是滥竽充数么。”李美会心地一笑,抬眼望望已经打了饭坐下吃的王爱珍,暗想有金焕荣罩着,自己在单位待着还是很舒服的,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
李美晚上要排练,今晚也没安排什么应酬,金焕荣晚上下班回到家,张欢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看见他进来,没过来给他拿拖鞋,连看都没看他,脸上浮肿着像刚哭过的样子。他心里一阵不快,暗想是不是又有什么传闻刮到她耳里,或者是早晨的不愉快还没过去?他站在地上沉思了一下,不想过一个不愉快的夜晚,便压抑着不快走过去温声问:“有什么事情吗?”“爸爸的诊断出来了,是肝癌。”金焕荣正准备拿水壶倒水的手停住,直起身子歪着脑袋看她讶异地咦了一声。张欢拿纸巾擦着鼻子,再也压抑不住,抽咽起来:“今天到医院拿的检查结果,确诊了。”张欢呜呜地哭起来。“医院说怎么治疗?”金焕荣寡着脸坐到沙发上,从纸巾盒里抽了面巾纸递给她。“说换肝。肝移植是最好的办法。”“要多少钱?”“先期一百五十万。以后的抗排斥反应治疗每年大概十万。”唔。金焕荣把身子靠到沙发背上心里默默盘算着,家里得有一千万,这些钱还是拿得出的。但他还是问:“妈妈那里能拿多少?”“他们能有多少?爸爸退得早,退休金就没长上去,到现在才六千多。他在位的时候你也知道,清正廉洁,顶多要点烟酒糖茶,贵重的礼品都不收,更不接受人家送钱,就靠工资能存下多少。妈妈就更别说,从企业退的,两千多退休金,还要吃吃喝喝,爸爸这些年病歪歪的,有的药费根本报不了,都是自费的,也花了不少钱。”张欢鼻头通红嘟囔着。听她将岳父说成不接受贵重礼品和钱的清正廉洁的人,金焕荣在心里暗暗发笑。
金焕荣两只手长摊在沙发靠背上歪起头沉思,老丈人做了那么久的一把,家里不可能没有老底子,可老婆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摆明着就是让自己出,不想动娘家的。这也是这几年夫妻两个感情不好,有了隔阂,张欢开始有了私心。搁以前,刚结婚那时候,张欢可是一心扑在小家庭上,岳父那里有了好东西都是往自己小家倒腾的。“嗯,你联系医院和大夫吧,这个钱咱们出。”金焕荣对妻子说。张欢抹去眼泪,松了一口气。家里存款虽然上千万,但都是金焕荣弄来的,自己大学毕业工作没几年,父亲就退了,身体不好,母亲身体也不好。自己以前的工作应酬多,金焕荣老不高兴了,说一个女人老是在外面吃吃喝喝的混酒场,像个什么样子,自己就待了下来,照顾父母。再接着是孩子一天天大起来,要接送,要上补习班,都是自己在忙乎。现在花这么大一笔钱,当然得金焕荣首肯才行。看他没怎么犹豫就同意支出,她对他的怨恨怒气减轻了,心情也好了,擦干眼泪,去厨房弄饭。
中午去饭堂吃饭,金焕荣打了饭,找了个正对墙上电视的餐桌边吃饭边看午间新闻。期间他注意到纪检陈书记瞟了自己两次,心里提了一下,难道是有事找自己?他轻易不找人,被他找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把目光转向他,陈书记倒低下头专心吃起饭来,金焕荣不管他,专心看新闻。陈书记吃完,路过他身边时拿手背轻轻碰他肩一下:“吃完饭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金焕荣一惊,刚想问什么事,陈书记已经背着手走了。
他草草扒完饭,连紫菜汤都没喝,匆匆回办公楼。陈书记在三楼,他轻轻敲门进去,陈书记正坐在办公椅里等着他。冲他扬下巴示意到对面的黑革椅子坐。他坐下来,故意打趣笑着问:“书记什么要紧的事大中午召我?”陈书记表情严肃起来:“你是不是除了妻子外面还有什么女人?”金焕荣一怔,他事先猜想过找自己会是什么事,却也没想到是这个。他冷静下来,轻松地摆摆头故意调侃:“是谁嫉妒我长得帅,招异性,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陈书记表情依然很严肃地注视着他:“虽说现在不似以前,对个人生活管得那么严,上纲上线了,但婚外男女关系作风不好,尤其对领导干部,举报到我们这里,也得过问。”听到“举报”,金焕荣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还竭力保持镇静:“你也知道,我老婆是老领导的女儿,老领导又是对我有恩的人,哪里敢做对不起他们的事。真的没有。我和我老婆过得好好的。”说到这里,注意到陈书记嘴角微微扯扯,眼睛轻闪两下,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金焕荣还是按照自己想好的沉静地往下说:“估计是清房工作得罪了人,打击报复。”陈书记沉吟一下,说得语重心长:“不要考虑谁报复——没有就好。我们这个年龄,还是要以家庭为重。尤其你,年纪还轻,还有上升空间,可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了前途。”金焕荣表示感谢地不停嗯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