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不是张三福幽会的日子,他一大早就出门上班去了。苏李把儿子送到学校,看着他走进校门,苏李没有像以往那样奔早市买菜,然后提着大包小包回家,为午餐做准备,期间还抽空去公婆那里,帮忙做些家务。持续了十几年的习惯,苏李就这样终止了。她一直走,走到“周末·家”宾馆楼下,看到那个牌子她踏实了,她只望着牌子看了一小会儿,就转身看马路。路上有车,还是老样子,不多不少,像一段被小城的世人一样遗忘的河流,任性地自由地流淌。不像繁华区,高峰期就得了肠梗阻一样水泄不通,需要交警像泻药一样去疏通。
苏李小心翼翼地看那些车,一辆来了,近了,又走了,远去了。她只看白色小轿车。北京现代。她记住了它的模样,还有车牌号。她不敢看车牌号,怕远远地就把希望掐断了,她只看颜色。这样希望就多一些。希望像无数浮萍在水面上飘,轻飘飘的,但有柔韧的根,扯着,连着,目光被扯长,又拉断。午饭时间快到了,她快步回了家。
张三福怎么还不和情人幽会?一个周末过去,又一个周末过去。他都没去那个地方。苏李的耐心受到了挑战。她依旧耐心等着。心里却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各种猜测乱纷纷地滋长。为什么不去了?第一个周末在家大睡了两天。第二个周末,陪着苏李去看父母,还帮忙包饺子煮饺子吃饺子,吃完了一起看电视剧,中途说了几个笑话。苏李笑得最响,还夸他包饺子手艺好。苏李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地在巴结他,想用好驱赶他,督促他,快点出发,幽会的时间真的到了。张三福四平八稳,好像忘了世上还有个情人需要去见面。苏李悄悄观察。张三福看上去挺正常的,脑子没出毛病,身体也不像有了毛病。哪里出的问题?闹掰了,分手了?还是彼此厌倦了,感情就此结束,永远画了句号?反正张三福是不去了。
第三周的周末,苏李如坐针毡一样熬了过去。第四周,她忽然就心静下来了。冷眼打量,张三福身上看不出变化,他该吃饭吃饭,该看手机看手机,该陪孩子玩的时候玩得很高兴,晚上老早就躺床上了,死猪一样打呼噜。半个胳膊横过来戳在苏李枕头上,胳膊上汗毛又密又黑,他完全是敞开的,好像没有任何戒备。他是对自己出轨的事压根就无所谓,觉得跟出去打球一样,还是以为苏李至今被蒙在鼓里?苏李看着他,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了。她只好奇,他为什么忽然就不再幽会了?
第五个周末,苏李不等张三福行动,她没耐心再等了。她对着镜子慢慢打扮,整理出一张精致耐看的脸,穿了高跟鞋,临出门又脱了,换成一双价格不菲的悠闲平跟鞋,脚步轻快地出门了。她很快站到了“周末·家”的楼前。
白色轿车停在那里。北京现代。在一个个流动的车的河流中,它就像一艘静静停泊的船。
苏李感觉自己成了一根桨。桨找到了它的船。桨向船靠拢,偎依。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果然在等待。等待的人到了,车就出发,向着城外驶去。
堂姐苏远又打来电话。苏李拒接。苏远还打。苏李继续挂断。苏远又发短信。咋样了妹子,堵住那对狗男女了吗?姐跟你说,这事你不能手软。要不要姐帮忙?需要你就说一声,我会立马带着咱们娘家人来支援你。咱苏家人没死绝,不会眼看着你受委屈的!
苏李看完就删了。周末来了,张三福要去打球,临出门换了内裤袜子,又对着镜子刮胡子,刷牙,还喷了一点儿香水。他临走还抱了苏李一下,伸手拍拍苏李的脸颊。苏李像小女孩一样仰头目送他出门。她眼神纯净无瑕,倒映着窗外清澈的阳光。苏李知道,他又去了。终于去了。苏李面对刚映出过张三福面孔的镜子,看到了自己的脸。她眼神里还有绝望,这是表象,表象下闪烁着另外的东西。她描眉,拍粉,抹唇,也喷了一点儿男士香水,然后出门,临出门她向镜子里的脸龇牙,坏笑,她说我走了,去捉奸了啊。祝我好运。
小城的发展和扩张从来都不曾停下过脚步。有一天苏李眼前的“周末·家”的前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拆字。苏李看着那个字出了一会儿神。白色小轿车启程的时候,苏李指了指右边,说要拆了,真拆了的话,我们还能见面吗?
男人笑了,你真的希望他们就这么长久下去?你真那么喜欢戴着绿帽子?
苏李也笑,绿帽子,我戴一顶,你不也戴着一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