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馨文居,您还没有 [ 登录 ] [ 注册 ]

沙滩书

时间:2024-09-16    来源:馨文居    作者:朱斌峰  阅读: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老头笑了,笑得迅捷而古怪。他喃喃:哼!飞仔那个败家子,真是疯了!

美文,小清新图片,馨文居

  望着不远处的灯火,听着隐隐的江水声,我晓得离沙滩真的近了。

  2

  飞仔叫余飞,就是余老爷子的儿子。

  余飞是前日告诉我填沙围滩建游乐园的事儿的。那天,他突然邀我喝小酒,我晓得那小子肚子里又转花筋了。我俩在临江的小酒楼二楼上,一胖一瘦,隔着长条木案面对面坐着,就像一对非同一重量级的拳击手。窗外就是长江,余飞目光聚在一虚点上,缓慢而专注地喝着酒。我眺向窗外,寻找着水鸟的影子。我晓得洲上有种鸟,羽毛雪白,有着小铁锚般的爪子,从江上掠过时会留下悠长的哨响。

  忽而,余飞转过脸盯着我:你说,这个沙洲真的像……我父亲说的那样会越来越小吗?

  我也盯着他:也许吧。你不是不信你父亲的话吗?

  余飞眼神直勾勾的:我想运沙子来,把江滩铺大些。

  我一愣:哦?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想把沙滩造得再大些,在沙滩上建一个游乐园……余飞的话恍若决了堤,语速变快了,脸上的肌肉也松冻了:我要在沙滩上树起摩天轮,建些水上游乐项目,盖些吊脚楼式的小旅馆,还要举办龙舟赛……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蓝色海岸欢乐世界!

  我讶然地看着他的胖脸,不得不佩服他的想象力。

  风从江面上掠过,呼呼地低啸。我想起小时候余飞说他见过“海市蜃楼”的事儿。那是1988年夏天的黄昏,我站在洲邮电所前吃冰棒,对面音像店破音箱里齐秦的歌声青头白脸地传来,粮油店里搬运大米的灰尘雾一样漫开,我不管不顾,吃得小心翼翼。忽而,铃声响起,我抬头看见少年余飞骑着新买的自行车,边敲打着铃铛边疾驰而来。他在兴奋地喊: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崭新的车轮旋起圆圆的光环。我不想理他,可他陡地停下,左脚点地,斜跨在车上看着我。我只好仰起脸看他,看他的长腿把牛仔裤绷得笔直,看他脸上的青春痘饱满地鼓胀着。

  风仔,我看见了!

  唔,看见啥了?

  我看见江上长出高楼大厦了。

  哼,你又在骗我。

  真的!这回我真的没骗你,我真的看见了!那些高楼不是水泥做的,好像是玻璃做的,发着光呢!

  楼在水上?

  是啊是啊。

  万丈高楼平地起,水上怎么能立住高楼?是开来的大客轮吧?只有从武汉开来的客轮才是水上的房子。

  不是!那玻璃楼就是从水里长出来的,我看得真真儿的!

  那……那你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幻觉?

  对,那叫海市蜃楼,书上说过的。

  余飞长长哦了声,喃喃着海市蜃楼,脸上的兴奋慢慢变成了灰烬。

  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我心底暗笑,还想说点什么,他已骑上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走了,而我手里的冰棒“啪”地融落在地上——那时我不晓得自己放开肚量能吃多少冰棒,从没尝试过,不是害怕吃多了冷饮会感冒,而是兜里只欢跳着几枚硬币。

  多年过去了,再看到余飞兴奋的脸,我的心里又钻出那种窃窃的暗笑来。

  我一本正经地问:你往江里填沙,就能长出沙滩来吗?你就不怕每年汛期发大水,把你在滩上整的那些玩具浸坏冲垮吗?

  余飞比我还认真:嗯,这些问题,那些搞建筑搞设计的人会解决的,再说梅雨季江水上涨,不就是一个月的事儿嘛。

  我晓得我的话已经无法打击那个善于谋划、精于算计的余飞了,无法让他脸上的暗红褪色了,不能如愿以偿地看见他脸上燃烧灰烬的模样了。

  现在的余飞已经从小混混金蝉脱壳变成受人尊敬的余老板了。说实话,我打小就不喜欢他,小时候的他会捉鱼,渔钩、渔网、渔罾用得很熟练,甚至在江里凫水时也能捞出一条鱼来。他常常从夹江游到对岸去,牛皮哄哄地向我吹嘘:切!一条江算个球,能把我拦住么?老子要去就去,要回就回!而我是个旱鸭子,只会啃书,这在洲上算个稀罕人。那时,我俩结伴上学,每天一大早他就踅进我家,我虽然是个男伢却像女孩一样养着长发,母亲总要又拉又扯为我梳着长辫子。他等得颇不耐烦,就朝我做鬼脸。去和悦小学的路上,我跟不上风一样的他,他就转回来踢我屁股,催我快走,就像驱赶野水鸭。后来,我考上外地学校,毕业分配回到洲文化站干些写写画画的活儿。他初中一毕业就开始混事,游手好闲,在洲上摆过台球室,做过洲上集体小厂造船厂的电焊工,开过吸砂船,不知怎么就把那造船厂私有进腰包,一步步发达了。

爱情小说猜你喜欢
发表评论,让更多网友认识您!
深度阅读
爱情散文  名家散文  散文诗  诗歌流云  日志大全  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