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什么?”
“这个水蒸气,原本应该是水珠子吧?”
“还以为——你想说啥咧。”
“嗯……”
水蒸气与烟不同,很快就消逝无踪了。
佑介正思考着这问题。
透过蒸汽看牧藏的圆脸,老人一脸讶异表情,原本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佑介也学牧藏眯起眼,老人的脸随着蒸汽摇晃地变形,在歪曲的脸上嘴巴扭动起来,说:“我看你是太累了。”但佑介似乎没听清楚。
“喂,振作一点啊!”
牧藏大声一喝,站起身,拿烧水壶注水入水壶里,又放回火盆上。
“真是的,没用的家伙,我都快看不下去了哪。你在火灾现场的气力都到哪去了?你现在是附近各消防团的小组长,别因为老婆跑了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太丢脸了。”
“嗯……”佑介有气无力地回应。蒸汽飘散了。
“老爷子。”
“干啥?”
“老爷子,你还记得我家那口子——流产时的事吗?”
佑介问。
“还记得哪。”牧藏小声回答。
“记得是停战来年,有五年了。那天好像是大平台的那个……对了,五金行的垃圾箱失火了。”
“对。”
那是一场严重的火灾。
佑介一接获通知,放着临盆的妻子一个人在家,立刻气喘吁吁地奔跑到现场。四周环境很糟糕,灭火工作非常不顺利。该处地势高,附近的建筑物也多,最糟的是距离水源遥远,总共花了五小时才将火完全扑灭。加上善后工作,消防团费了十四小时才总算撤离现场,非常辛苦。
当时佑介全副精神都投入消防工作,抱着小孩,背着老人,勇敢地深入烈焰之中救火。
或许是他的努力奏效了,那场火灾中没有人员死亡。等到东方发白之际,疲惫的佑介浑身瘫软地回到家一看——
妻子正在哭泣。
妻子流产了。
产婆生气地瞪着佑介。
枕旁插了一炷香。
一缕白烟袅袅升起,摇摇晃晃地在空中飘荡,消失了。
佑介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说。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成了辩解,不管说什么都无法安慰、无法平复妻子受伤的心。因此佑介只能茫茫然地、像个笨蛋似的看着飘渺的烟。
这时佑介心中所想的,就只是——原来这种情况也烧香啊……
轻妙地,轻妙地。
飘摇。
“那时的事情——”
“还怀恨在心吗?”
“她到现在还是会提——”
水壶口又冒出蒸汽。
轻柔。
“——尔后只要发生口角,她就会诘问我:‘你重视别人的命甚于自己孩子的命吧?’”
“这件事不该怪你啊。”牧藏说,“又不是你人在现场孩子就能得救。当老爸的顶多就只能像头熊般在产房面前晃来晃去,不管平安产下还是胎死腹中,生产本来就不是人能决定的。就算男人在场,还不是只会碍手碍脚?”
“是没错。”
“更何况你背负的是人命关天的重责大任,怪罪你太没道理了吧?”
“这也没错。不过她说这是心情上的问题。”
“算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不能用道理解释得通的。但那次只要我们组里少了一个人手,火势恐怕就控制不了,悲剧也就会发生,如此一来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哪。”
“这也没错。”
“怎么了?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牧藏又端起空茶杯啜饮了一口。
“我想问题其实不在于此——而是她觉得太寂寞了吧。”佑介说。
应该——就是如此。
“唉。”牧藏面露苦涩表情。
“你老婆悲伤、难过的心情我能体会,也很同情你们的遭遇,只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到现在还在翻旧账?”
佑介什么话也没回答。
牧藏一脸老大不高兴。
“算了,甭说了。总之你可别因此觉得责任都在你身上喔,这不是你的错。要说心情,你的心情又该怎办?老婆流产,悲伤的可不是只有她自己吧?你不也一样悲伤?我记得你那一阵子整个人两眼呆滞无神,我都不敢出声向你搭话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