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责备他——忠实执行一般警察勤务、在交通课浪费了好几年岁月,是无能饭桶。
母亲讥讽他——为了生病的母亲忍辱负重工作实在愚钝至极。
母亲瞧不起他——你这样也算爸爸的孩子吗爸爸若地下有知一定会气得哭了爸爸很伟大爸爸赚了很多钱爸爸受到大家尊敬你一点也不像他。
母亲贬低他——我没养过这么愚蠢的孩子你从不努力你是个懒惰鬼。
母亲咒骂他——你从不懂得奉养我照顾我关怀我你是个不孝子。
母亲总是责备他讥讽他瞧不起他贬低他咒骂他。
从来不曾赞美他。
她从来不会赞美他的勤勉。
就只会妨碍他想勤勉工作的心情——
所以,岩川下定决心要变得狡猾。就这样,他爬上了更高的地位,转调到刑事课,这时他才总算觉得自己稍微厉害了点。
但是母亲还是不赞美他,而遗照里的父亲照样不断地抱怨他。
什么好事也没有——岩川对少年说。
大家都说他狡猾、过分、死不认账。
明明自己就只是想认真工作而已——
与上司女儿相亲结婚,岩川稍微地位变高了,但周围人却更露骨地看不起他。岩川很快就察觉众人的蔑视。
——母亲在她死前最后一刻仍然看不起我,直说我没用、愚钝。
——她的一生想必很不幸福吧,我的确是个不孝子——
少年笑眯眯地说:
“可是您——前阵子升迁了吧?不是吗?”
升迁,升等。
——嗯,我习惯了,习惯狡猾,习惯同僚的冷漠目光,才总算爬到警部补的位置。
“那不就好了?”少年说。
嗯,这样就好了——岩川原本打算如此回答。
但是出口的却是叹息。
“觉得■■吗?”
听不清楚。
或许真的是怕■■吧——
自己回答了什么?
少年语气轻快地说:
“别人并非对您报以诽谤与侮辱的目光,那是嫉妒与羡慕的眼神呢。您是对的,有必要觉得痛苦吗?”
或许是吧。
“如果觉得痛苦,理由就只有一个,您很怕■■。”
听不见。
“您很怕■■,对吧?”
或许如此。
就是如此啊,腹中的老头子说。
是谁?
你是谁?
这家伙怕■■怕得不得了呢。
所以——
“住口,那——”
那并不对,不是这样——哪里不对?
岩川思考。少年笑了。
“有趣,真是非常有趣。那么,岩川叔叔,我告诉您一件好消息吧,那个鹰番町当铺杀人事件的犯人是——”
当铺杀人事件的犯人?
“别说别说,别说出来。”
“犯人就是……”少年说。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啊。”
岩川连忙塞起耳朵。
(做梦的)岩川用力塞住(梦中的)岩川的耳朵,不能听不能听不可以不可以……
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此时——梦也醒了。
岩川汗流浃背,大口喘气,他在蒙眬模糊的意识中思考着。因为陷入睡眠,那个恶魔少年的记忆变得更不确实了,岩川感觉已经丧失的过去将难以取回。 4
我这个人——
我这个人还真是卑鄙啊,岩川想。
不过会这么想,表示岩川并非完全不觉内疚,但另一方面,事实上他也觉得无可奈何;不管如何,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可能老老实实去向上级禀报了,因为那毫无疑问等于自掘坟墓。
他们没察觉是他们的问题——
岩川一边随意浏览着文件,一边想,谁教他们自己无能,反而让岩川先发现了真相,这本来就很异常。不具意义的文字一一映入眼里,岩川半机械式地循着字符串扫视。或许有人认为反正同样不看内容,还不如直接盖章较快,但岩川认为他的工作是如仪式般逐字移动眼珠。手里拿着写上文字的纸张,眼球逐字左右移动,这就是岩川的工作。
“警部补,警部补。”被呼唤好几次,岩川总算抬起头来,部下的那张浅黑色大脸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