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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筅将军

时间:2023-10-06    来源:馨文居    作者:陈炜谟  阅读:

  无聊中我点上一支纸烟,又递一支给我的朋友,他不即往下说,只呆呆的瞧我出神。

  唉,那双眼睛——神秘而且玄蕴!这明明告诉我:有多少鬼气森森的魂灵阴影都映射在一潭清渊里!哼,这一潭清渊!

  “去年冬月,我过他家,不幸遇着他长女的生日。唉,生之日?死之时?你可曾懂得?谁又曾懂得?他的长女,自从前年兵燹,那时她才十八岁,在一天下午,走人户回家,被军士们掳去,两年无有消息。她可曾活着,抑已经死去,谁知道?问问上帝好了!那天的天气十分黯淡,似乎报告了她的死信。”天空罩着一重铅灰幕,而这幕又似罩得不稳,快要坍下来的样子。我到他家,堂屋中神龛上燃着一菜油灯,荧荧如豆,生日原要点灯的,这并没什么。我和他的夫人我的姨表姊匆匆地叙话,也和他呆若木鸡的对坐着: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午饭时全家聚在堂屋里,仆人捧上碗碟,他命摆在神龛前的一张油漆方桌上,他踱到桌旁,地,噢咻地祈祷:“菱儿,你魂归来罢!爹的过,你魂归来罢!你死了么?上帝给你投生到盔铠之家,自个儿享福!你还活着?——这园里满目的碎瓦颓垣,我不愿你这样!死了,爹,还可以过年过节给你化袱,活着,像海滨的沙粒般活着,只有给人们侮辱,只有作人们的玩具!菱儿,不是爹咒你,养你出来,辛苦的养你出来,还得我来尽这样的一个义务——愿你及早死灭!船是为水而生的,灯是为火而生。原来你是为红帽箍而生的!”

  “来罢!他的夫人眼圈上泛一层红潮,来罢……娘没有甚么;只愿你来世作一个魁梧奇伟的丈夫,上帝的赐福!”

  “七岁的幼女。天真烂漫的,拉着母亲问:妈,什么?”

  “你姊姊!说,好姊姊,菩萨保佑你常常住极乐园!”

  “姊姊!姊姊……给人家背去了!小孩哭出声,大人齐掉泪。”

  “饭桌上大家又谈论菱姐。赵惕甫说,我的女儿在,今年二十了,也许要大大庆祝呢,忽然抬头,看见卧室门上他女儿绣的琅歼紫门帘,他泪珠点点的说,门帘犹在,造物者不知那里去了?”

  “造物者不知那里去了?他又重说一遍。”

  白棣瞧一瞧我的面容,抖一抖烟灰,用力吸了一口,将残蒂掷在地上,又继续他的谈话:

  “我以后常往他家,今年三月,他家神龛上又添了两块神主牌,一是他的长子,城里派军款,期限太迫,缴款不及,狱中死的;一是他的叔父,三十一岁,人太热心,办团种下恶根,给匪人捉去,挖出心肝,尸骨被狗吃了。”

  “自此以后,赵惕甫的性情,变得古怪极了。黯淡天,猫头鹰似的,一个人坐在椅上流泪,有时又呵呵大笑,但笑犹未完,便祈祷的合掌,闭目,嘴里叽哩咕噜的……”

  “更古怪的是他竟把全家都封起官来,他自为狼筅将军。今年三月,我去找他,怎样,真怪……你猜,我看见什么?他门前插一首红纸做的小旗上写一赵字,门旁站着两个小孩,我认得是朱二和吴五,他佃户的儿子。至熟的人,我到门前,他们居然不要我进去,问我要名片。打了半天麻烦,好久才引我到客室。好久才有茶来。才有烟来。才有婢女出来。又好久他才出来。”

  “我向他述说事情,他不住的摇他的头,捋他的仁丹胡须。(几时蓄起的,连我也不知道。)看他的模样,好像要罚我三千元,判五年监禁!我的事情完了,他便滔滔汩汩地和我谈起天下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来。”

  “他说:他的家庭真值得称为模范家庭,值得赞美,值得崇拜,值得模仿,这是寓兵于家,道前人所未道,发前人所未发的,泰西的家庭,儿童室有积木,皮球,小床,小几,冰鞋,那不过是顺着先天的本能,还未必适合于后天的环境!”

  “他说:他的次子已习完步兵操典,野外勤务,武学大全,临阵须知,可以打野操,临战阵,当教练长。”

  “他说:他的季子已知道什么是咨,什么是启,什么是令,他已知道署与为的区别,他已知道特、荐、简的意义,他已知道等因奉此,等情准此,等由据此,他已知道为布告事,照得……的告示式。”

  “他又说:他的女儿简直是木兰复生,缇萦再世,可惜他的长女死了。不然,也许要耀着金枝翠羽,飘扬着锦绣旗,红妆蹙敌,彤史留香,效一效赵津女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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