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嫂子,爹在这边把稻放在木板上,我从水上推过去,你在这边接上来。”
就这样,一家老少三人,像接力赛一样,一捆一捆地把水稻顺利地送到了小沟对面。
送完最后一趟,等黄河一上岸,田青赶忙把衣服拿过来帮着黄河穿上。光着腚子黄河不觉得羞,田青也不觉得别扭,就像母子一样。路过的人喊道:“二蛋,不羞,小弟弟让你嫂子看见啦!”黄河才不管它呢,冲着说话人努努嘴做个鬼脸。
5
北方过春节叫过年,过年意味着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玩好的,辛苦一年只有这个时候是享受的时候。大姑娘小媳妇扯一段花布做件衣裳,再买瓶雪花膏往脸上擦。大老爷们到人多的地方掏出好烟显摆显摆,看谁的档次高,其实档次高充其量就是带过滤嘴的,一包比不带嘴的多上两毛钱。有时候宁可不抽好烟也要聚集在一起赌上一把,赌输了回来等着女人骂。孩子们换上过年的衣服,兜里揣上瓜子糖,跟着社火队挨庄子跑,逢社火队拜年放鞭炮,都涌过去抢没燃完的小爆竹玩。要是再能装上几毛钱那才是最让大家羡慕的呢。
田青养了两头肉猪,她喂的是自家田里的菜根菜叶,所以一头比一头膘肥体壮,她决定宰了卖。过年的前三天,她烧开了大锅,请杀猪师傅来宰。家里一次杀两头猪,这在全村还是头一回,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田青脸上溢满了笑,忙得不亦乐乎,她早就发话了:“供销社的肉一斤一块二,街坊邻居的,一斤一块,凡是今天帮忙的,跟师傅一起管一顿肉,还有酒喝。”那些好久没有闻过腥味的男人们都来帮忙,帮师傅抓猪的,提水的,拔毛的,大家抢着干活。人群中的女人虽然也希望自家男人能混一顿肉吃,但看着平时在家里懒得锥子都扎不动的男人今天被这个女人指挥得团团转,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醋意,互相耳语着:
“瞧那风骚样,哼!”
“男人不在家,还成了精了。”
“还不是那些臭男人犯贱!”
有的干脆放开喉咙调笑起来。
“说得好叫你男人回去呀?”
“是想让你男人肉吃上晚上回去好好侍候你吧?”
被笑话的女人再也忍不住了,羞得互相追着打闹,三三两两散开,各自回家了。
几个男孩子早就盯上那两个猪膀胱,等师傅一割下来就抢走了,鼓起腮帮子,吹得好大,都追着去玩了。
田青老早就叮嘱师傅,两头猪的头、蹄和大肠要留下,其他的都卖掉。不到天黑,肉就卖了个精光,来迟的因为没买上而叹息,田青一个个赔笑脸说:“对不起。”似乎没买上肉是自己的错一样。
田青早就请隔壁张嫂二婶她们帮忙,煮了一大筐米饭,把刚洗出来的一副猪大肠煮了(农村叫猪杂碎),下了粉条杂菜,待摊子一收就开饭了。那些男人们好不客气,抢了碗自个到锅里捞,被张嫂二婶她们骂着“馋猫馋猫”,田青则招呼着:“大伙辛苦啦,放开肚子尽情吃,管饱。饭后喝酒!但我可有话在先,喝多了回去婆姨不让上炕我可不负责啊!”
逗得大伙直笑,有的把饭都喷出来了。
有两个女人来找男人,未进门就扯着嗓子喊男人的名字,实际上是为了来蹭肉吃。田青也都热情地拉她们进来,让她们坐下来吃。
“田青呀,就是能干。老黄家是哪辈子修了德娶了这么能干的媳妇!”
“你太能干了,害得我们当家的总比着你骂我们,说我们除了会生娃再什么都干不成呢。”
“刘嫂,快吃吧,我哪儿好呀。”田青有些不好意思。
“唉,田青,怎么没见你公爹和二蛋来吃呀?”
“我早就给留下了。”田青拍拍刘嫂的肩,故作嗔怪地望着那些狼吞虎咽不顾抬头的男人们说,“要不留呀,非让这些饿死鬼吃锅底不可。”
看有的人吃得直打膈,刘嫂发话了:“我说你们,吃饱了还不放碗,等啥?快回家去侍候婆姨去,你婆姨被都捂热了在等你们呢。”
“唉,刘嫂,我们大伙等你吃完了一起侍候你咋样?”
刘嫂气得把碗底的汤泼了过去,逗得大伙一阵狂笑。
“闭住你的臭嘴,还不吃完了快回去!”刘嫂的男人骂道。
田青提出一个五斤的塑料筒子说:“谁把谁的碗端上,每人半碗酒,喝完了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