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上班的时候,领导来催要材料却不见黄大宝的影子,于是派人到宿舍去找,却发现门窗紧闭,且门是向里锁的。爬上窗户一看,黄大宝和衣靠在床边仍在熟睡,任怎么喊也没有反应。来人感到大事不好,一脚踹开了门。
黄大宝因煤气中毒,据医生说,三个小时前就停止了呼吸。
田青在医院苏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疯狂地跳下床往外跑,把输液架拉倒,药品摔了个粉碎,发出了刺耳的响声。护士闻声赶来,怎么也拦不住。
“大宝,大宝……”
田青给爹准备的寿衣,没有想到却成了黄大宝的寿衣。田青一件件从红木箱里拿出来,认真地扶平,呆望着……
7
送走了黄大宝,田青完全变了一个人,红润饱满的脸颊失去了光泽,两腮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偶尔出门来,像是要被风刮倒似的。别人说什么她都像是听不见,终日独自喃喃地念叨着:“大宝,大宝,快回来,你快回来……”看得让人心碎,听得让人落泪。大宝爹失去了儿子,没有见掉过一滴泪,却变成了纯粹的干活机器,如果没有人喊,他都不知道吃饭。也不和别人说话,别人问他时,他总是咕噜着别人听不明白的话。每天依旧天不亮出门,扛着铁锹或是背着背篓,在田间晃悠,没有人安排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被田青侍候惯了的黄河倒一下子长大了,做饭、洗衣、操持家务成了他每天放学后的主要功课。饭做好了,他分别端给爹和嫂子。嫂子不吃,他就喂着吃,如果还不吃,他就哭着央求嫂子吃,直到亲眼看着嫂子吃完他才把空碗收走。
人们都说,黄河长大了,懂事了。
七月天,骄阳似火。田青家的枸杞园挂满了红果,成群结队的麻雀在枝头翻飞跳跃,麻雀飞过的地方,树下就是一片红。路过的人吼一声,它们飞走了,可过一会儿又飞了回来,像是有意欺侮这孤苦的女主人似的。
几个女人提着筐来到了田间。
“要是往年,田青早就摘回家了。唉,苦命的孩子啊!”
“好好的一个家,自打田青来了刚变了样,才几年就这样给毁了。大宝他爹是不是傻了?”
“也许。老来丧子,谁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啊!这老田家往后的日子可咋办呀?”
“我们都帮衬着点儿吧,先帮着把枸杞摘了再说吧,不能眼望着烂在树上。”
“回头给娃他爹说,队里喊上几个人,把田青家的小麦先给收上来。”
几个女人边摘果子边商议着。
“有人跳河啦!有人跳河啦!”
日头正当午的时候,耐不住炎热的人都回家了,村子里田野里显得很安静。忽然,不远处的黄河岸边传来了一阵喊声,混着一股热浪在空中回荡。村子里的人,田间做活的人,因燥热而松驰的神经一下子被喊声绷紧了,如潮水般向河边涌去,男女老少洒满了黄河北岸。大家都在问:“谁跳河了?在哪呢?”可没有人说得清是谁,在哪里,只是有人说远远看见有人下了河就再没有见上来。
静静的人群中突然骚动了起来,只见田青慌乱地在人群中穿行,像是在寻找什么:“让让,请让让。”自打丈夫去世后,田青就没有出过门,今天听村子里有动静,就随着人流涌了出来。她木然地被夹在人群中间,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可此时看到田青这么火急,有人关切地问田青:“田青,你找谁呢?”她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在人堆里挤,“让让,请让让。”她找到了黄河就问:“爹呢?黄河,你见爹了吗?”“没有,没见呀,也许在家里吧。”“快,快回去,看看爹在不在!”
黄河撒开腿就往村子里跑。田青焦急地等待着。
远远看黄河跑回来,田青就迎了上去:“在吗?在吗?”
黄河跑得太急,气接不上来,只是摇头。
“爹……”田青大喊一声,就向黄河边扑去。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袁转过身把目光投向了田青。片刻,人们都像是一下子明白了:是大宝他爹跳河了!
黄河紧跟着他嫂子一起向河边扑去,有人上前拦住他们,他还在拼命向河边扑。“爹……”那凄厉的声音响彻在河滩上空。
这时有人在议论着:“没错,是二宝他爹。”
“别胡说,你看清了吗?”有人在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