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升起,一抹清晖透过窗棂洒进屋里。大宝,你现在干什么呢?你是不是已睡了呢?每当风吹着外面的东西发出响声,她就想,是不是大宝回来了?如果大宝回来了,外面一定很冷,不能让大宝在外面冻着……她当然知道不是,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披衣下床,蹑手蹑脚地想出去看看。一开门,一股寒气袭来,她打了个冷颤。望望院子里,黑影绰绰,只有一轮圆月静静地斜挂在天空。她从门口的墙上折下一段麦秸,进了屋。她地把麦秸掐断、劈开,用舌头舔舔,小心地贴在右眼皮上。据说,这样可以预防灾祸。果然,贴上后眼皮跳得不厉害了。
不知什么时候,田青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大早,她就去敲张二嫂的家门。
“二嫂,二嫂,我是田青。”
“什么事呀,大宝媳妇?哎呀,人家还在睡觉呢。”
“二嫂,你快起来,我有急事。”
张二嫂匆忙穿上衣服,边开门边整理乱发:“都是你那老不正经的二哥,昨晚他……”
“二嫂,你快到我家,我给你说个事。”
“怎么了?”张二嫂不解地问。
“去了再说。”
张二嫂来到田青家:“没什么事呀?”
田青气有些喘不匀:“二嫂,我做了个噩梦。”
“哎哟哟,我的好妹子,我以为啥事呢。看你一惊一乍的,做个梦有啥?谁不做梦?怕是晚上睡不着想大宝想的吧?”张二嫂又好气又好笑。
“不是,你听我说,我梦见大宝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我没说错吧?我说你是想男人想的,嘴硬还不承认。”
“不是,我梦见他……”
“别,别说出来。无论是梦见跟你上床还是跟别人上床,哪怕是他撞了车跳了河……”
“呸呸呸,二嫂你总没个正经,人家着急呢,你还开玩笑。”
“好好好,我不说了。反正你不要说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我给你说,梦是反的。”
“真的?”
“二嫂是什么人,还能骗你?好啦,我回去再睡会儿,你二哥还没起来呢,趁被窝还热着,再睡会儿。”说着,张二嫂就往回跑。
田青的时间似乎过得太慢太慢,她恨不得去把那太阳推一把,让天快亮,她要到县城去看黄大宝。
也顾不上细打扮,田青换了件出门的衣服,推出自行车刚要出门,一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了门外。田青没有心思欣赏那车,只顾推自行车欲走,车上下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请问,这是黄大宝家吗?”
田青听到了问话,看着问话人,略停了一下:“是,是啊。”
“你是黄大宝的妻子吗?”
田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们是县上来的。黄大宝出了点儿事,请家属去一趟。”
出事?田青脑子嗡的一下,顿时觉得身子发软,慢慢地靠着墙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倒了下去。车上又下来一个人,两人忙上前扶住田青:“快,扶上车。”
昨晚上梦中的情景在田青脑子里快速闪现……田青目光呆滞,一句话也不说,汗水慢慢浸湿了她的头发。旁边座位上的人小心地为田青擦汗。
车子没有开进县委大院,却停在了县医院。两位男子扶田青下车时,远处跑过来几个女同志,个个面无表情,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田青遥到一间独立的小房子前,人群中让出了一条道,都神情庄重地目送田青走了进去。
屋内只有一张小床,一个人躺在上面,一动不动。田青走过去,从头到脚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躺着的人:一位中年男子,鼻梁高高隆起,两眼微闭,面色发白。田青是多么熟悉这张面孔啊!他就是自己的丈夫黄大宝。
“大宝,你怎么躺在这里?天这么冷,你盖这么薄,你不冷吗?”田青声音很小很轻,像是怕吵醒了大宝。“大宝,咱们回家吧,我给你点热炕……”
门外不时地传来抽泣声。田青惊异地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像是在寻找什么,突然,她如梦初醒般地吼叫起来:“天哪……”一下子就昏厥了过去。在场的人无不悲切落泪。
多好的一个人哪,说没有就没有了。昨天还和大家一起工作,一起聊天,还给办公室的同志夸他的媳妇多么漂亮多么能干,一夜之间,就没了。黄大宝住的是县委的单身宿舍,为了节省开支,冬天趁房间取暖有火炉,他就不在灶上吃饭,而是自己下灶。昨晚在办公室加班写材料,回到宿舍时火炉已灭。他找来木柴,点燃了火炉,在火上放了几快易燃的烟煤,在等待煤燃的时候,竟不知不觉靠在床边和衣睡着了。火炉的煤烟慢慢充满了整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