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淮生醒了,不好意思地挣扎着站起来。“别动。”陈捷命令着,但是淮生还是倒在了一边,陈捷说:“你的脚失去了知觉,要焐好,要不会截肢的。”
淮生说,“管不了那么多,你去管战士吧。”
马大球报告说:“冻死的战士还在不断增加。”
“陈捷快去看看,把衣服脱下来,死人给活人让路。”马大球和陈捷把死去的战士身上的衣服能脱都脱下来,送给受伤的战士穿上。
战士们心里很难受,他们不忍心扒下他们战友身上的衣服,有的战士流泪了,但是没办法。
雪屋内被冻的受不了的战士一个挨一个相互抱成团取暖,但仍然挡不住阵阵袭来的狂风暴雪。陈捷也出现了发冷的症状,淮生摸了摸她的脑门,说,陈捷你好像感冒了,他马上把他的军大衣给了陈捷。
陈捷说:“我没事的,连长,你脱给我,你的脚会……”淮生硬是把军大衣披给了陈捷,说:“我是男人,扛冻。”
陈捷睡了一会儿好多了,她过去摸了摸韩德明,但是副连长没有反应,陈捷推了推他,说:“副连长可要挺一挺啊,不能睡得太死。”
他紧紧地拉着陈捷的手说:“卫生员,我可能快不行了,把衣服脱下来给重伤员盖上吧。”
陈捷眼睛有点儿湿,说:“副连长,你什么也不要说,我心里很难受。”
韩德明笑了笑,帮助陈捷擦干了眼泪说:“我没事,小鬼,你不许哭。”
陈捷笑了。
副连长也露出了笑容,说:“你把连长叫过来,我有话说。”淮生过来了,副连长说,“有烟吗?我想抽一口。”
淮生摇摇头:“这冰天雪地哪有烟啊。”
但是,他不忍心拒绝副连长的请求,大声说,谁还有烟?一个战士说:“我兜里有烟末。”淮生大声说:“还谁有烟末,都掏一下兜。”
有几个抽烟的,还真在兜里翻出了烟末,放到连长手上,淮生说,可惜没有纸啊。
陈捷说,我有笔记本,她把一个黑皮笔记本打开,战士们很小心地把烟末都集中到陈捷的日记本上,形成了一小堆,之后,陈捷把笔记本交给了淮生,淮生把烟末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闭了一会儿眼睛,说:“真是神仙一样的感觉啊。”
大家都来了神,纷纷说,我们也闻一下吧。于是,陈捷把笔记本挨个传了一遍,大家都说烟香。之后,又回到淮生手上,淮生慢慢地把放烟的这张纸撕下来,之后,慢慢地卷着烟。
淮生看见笔记本扉页上写着:
敬爱的志愿军同志:
将1950年里的胜利和英雄事迹记在这手册里
大连工学院机械系三年级甲班学生董慧申赠
陈捷说:“这是一批国内大学生送往前线的礼物,我从中挑选了这个笔记本,我每天都要把遇到的事写下来。等到回国了,老了,我把我的日记读给孩子听,让他们知道我们这些志愿军在前线的情况。”
一个战士说:“把我们今晚的事记下来吧,让后人知道,我们今晚上……”
“我会记下的,把每一个战士的姓名都记下,把今天晚上所有的事都记下……”
说完,有的战士哭了。
淮生脸上没有表情,说,“不许哭。”他用手擦了一下那个小战士脸上的泪。
淮生把纸撕了一条,开始小心地卷着,只卷了半支烟。他摸了火柴,还有两根,他划得很慢,几下都划不着,直到火柴头划没有了,也没有划着。
大家都在认真地看着,脸上充满着期待,好像美好的生活就靠这支火柴开启。
淮生又把仅有的一根拿出来,小心地划着,还是划不着,就在有些绝望时,终于,“刺啦”一声,一团蓝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出来,照亮了每一张充满渴望的脸,他们看到每一个人的眉毛、帽子都是挂满了霜。淮生点燃了半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小口。他说:“这烟味真香,比肉包子还香。”说得大家一下子精神不少,都想吸一口。淮生说:“还是让副连长吸吧,这样他就不会发冷了。”
韩德明嘴上烧得都是泡,淮生拿着烟,小心地递给他,烟在他的脸上照着,雕塑一般没有血色,他把袅袅上升的烟雾放到鼻子上闻了一会儿,他放下了,送给刚才哭的小战士,小鬼,你吸一口吧,真香,我闻到了。那个小战士还挂着泪珠的脸笑了,他接过烟吸了一小口,老半天也不吐出来,最后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闭着眼睛说,“真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