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明说:“大家都吸一下吧,也好驱驱寒。”
淮生说:“每人吸一小口。”
在黑暗中,这丝丝的火光,把每一个战士的脸照亮了,像金色的光芒,让黑夜变得温暖起来。
大家舍不得吐出这口中的烟气,在口中来回荡气,享受着这股比肉包子还香的味道。
烟抽得大家的情绪活跃起来了,有人说:“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多年后,我们在抗美援朝的阵地上,那个大暴风雪的晚上,我们大家翻口袋找烟抽的故事。将来一定要讲给我们的儿子们听听。”
淮生提议,每个人讲一个故事,谁也不许睡。
开始大家讲故事,故事讲完了,大家情绪都很好,又讲笑话。
韩德明再次昏迷过去,战士们把身上的衣服都压在副连长身上。他们很敬重副连长,韩德明今年三十五岁了,是个老兵。解放上海后,他本该转业,令也下来了,结果,朝鲜战争爆发了,他一句怨言也没说,就随部队上前线了。
过了很长时间,韩德明醒过来,见大家围着他。他握着连长的手,半天没说话,一直盯着淮生,弄得淮生发毛。淮生让大家散了,他知道,副连长有话要说。副连长韩德明脸色蜡黄,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有句话,你们得答应我,我的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牵挂的,死在这儿,没什么遗憾的。”
“我想做点儿贡献。”他说的声音很低。“什么贡献不贡献的啊。”淮生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他更加艰难地说:“你一定答应我,听大哥的。”
连长紧握着副连长的手,连长流下了泪,副连长没有哭,但是眼圈红了。
副连长很艰难地说:“死后,把我捐了,捐给……”
说完,副连长韩德明闭上了眼睛,永远地走了。
“副连长!”战士们哭了。
马大球在外面带着战士守着阵地,听到哭声跑到雪屋,见副连长走了,一下子跪在了战壕里,其他战士也都跪下了。雪屋内,淮生缓缓地拄着枪站了起来,其他伤员能站的也站了起来,向副连长的遗体敬礼,他对战士们说:“不许哭,把副连长送到山后。”
陈捷眼泪像线一样扯不断,她最敬重韩大哥,处处有老大哥的风范,没能熬过这一夜。她脱下淮生披在她身上的军大衣,边哭边精心地把炸得很破的军衣盖在副连长身上,并整理好,把军帽给他戴好,之后,用雪水精心地洗干净副连长的脸。做完这一切后,她站了起来,向她的副连长敬礼,走出雪屋,战壕里的战士,都站了起来,向副连长默默敬礼送行,副连长一路走好,天堂没有风雪。
几个战士小心地把他抬起,走向山冈,几个战友跟在副连长的后面,风雪中战士们走得很慢,生怕惊醒他们的老大哥,他们把副连长放到小山岗上,小山岗上排满了他们战友的遗体,有的已被暴风雪埋上了。
战士们把副连长的遗体用雪盖上,淮生、马大球带着战士们长久地站在暴风雪中,为副连长送行。
无名高地上,只有如泣如诉的风声。
多年后,父亲回忆起老鹰岭,有些画面仍然历历在目,他的怀表是团参谋长王大虎给他的,让他时刻不要忘记冲锋的时间,但是,这块救命的怀表却成了他计算他的战士活下来的时间:
1时45分:
阵地上大部分战士们被冻死,阵地上,一排排的战士已分不清哪个是冻死的雪雕,哪个是活着的战士。
淮生再次找到陈捷,说:“只有你能救剩下的人,要不都死在了这里。”
这一次陈捷同意了。
父亲对我说,我把最后几块口粮给了陈捷,她趁天还没有亮之前,消失在风雪中……
五、伯格上校的回忆
暴风雪停了下来。
天刚刚蒙蒙亮,天边泛着青灰色,朦胧中看得还不是很清楚。
他们小心地向无名高地上进攻,生怕遭到突然袭击。
随着天色渐明,暴风雪过后,老鹰岭的无名高地,万籁寂静,静得连风都凝固了。远处的天露出蓝色,瓦蓝瓦蓝的。
山上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美国大兵向山上爬时踩着雪的声音,和他们喘着粗气的声。在静得可怕的无名高地上,一向谨慎的伯格上校感到发毛,顽强的不要命的志愿军怎么没有阻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