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报个一千五百米赛跑，我给你放水。”面对黎声热情的邀约，林亦舟自如地应下来：“好啊，那你陪我参加英语竞赛。”
黎声自讨没趣，转身去跑圈练习。林亦舟坐在操场的草坪上听单词，看着她跑了一圈又一圈，夕阳将天空染成铂金色。
随身听从单词播放到一首纯音乐，是一首很经典的钢琴曲，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下载的，但还能模糊想起乐谱。
她在游乐场那家西餐厅弹过，那天黎声穿着玩偶服听完了这一曲。她竟然能听见烟花绽放的声音，掺杂在钢琴音里，不像从耳机里传来，倒像是从心里。
运动会闭幕式之前突然下了大雨，学校提前二十分钟放学，接着就是周末。
安城的秋天凉意已经很重，黎声还是穿着单薄的短袖，染了点风寒。
林亦舟送她回家，两人被暴雨困在路边小卖部的屋檐下。风将路人的伞吹得整个翻过，惹得黎声大笑，丝毫不因为自己寸步难行而发愁。
“你还好吗?”林亦舟问她。
黎声没听清她说什么，凑近了听她在耳边复述，而后扭头也问她：“你呢?你还好吗?”
林亦舟点点头，接着，她就被黎声拉住小臂冲进了雨里。
暴雨在地上冲出浅浅的水洼，一脚踩下去像跳进水里。
刚开始林亦舟还反抗：“在下雨呢你跑什么啊?”
黎声在雨里大声回答她：“谁规定下雨不能跑了?”
林亦舟觉得有道理，黎声总会说些没有边际却不无道理的话。
于是她抓紧黎声，也大步跑起来。
后来，她们在学校的天台上打赌天气预报准不准，到底会不会下雪;放学后在校门口找一家最火爆的摊子排队，常常因为没带纸巾吃得很狼狈;圣诞节时黎声边嘲笑贺卡俗气，边买了平安果给林亦舟。
高三时老师变着法地提醒林亦舟注意交友，她倒没有放在心上，但由于课业压力，与黎声的来往少了很多。
一模前她与黎声提了一次未来，所有人都好奇黎声将何去何从时，林亦舟都没有为她担心。
黎声身上有股疯劲，她好像不会被任何东西牵绊，让林亦舟自心底认为她做什么都可以。
当时黎声只说她没什么目标，但很看机缘，又问林亦舟的想法。
林亦舟望着远方，有点深沉地说，以后想去世界各地旅游，说走就走的那种，不想被困在某种生活里。
黎声还没肯定她，林亦舟就自行否决说那也太难了。
高考前一晚也下了暴雨，整个世界猎猎作响。林亦舟没有紧张到失眠，但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她和黎声跑进雨幕，雨将衣裳都打湿了。
她们跑了很久，好像跑到很远的地方，看见冷冽的雪山遗世独立。
她拍了照片，黎声穿着酒红色的毛衣笑她说，你为什么要加黑白滤镜啊?
6
二十岁那年，林亦舟在父亲帮忙找的公司里实习，被带去应酬。
林亦舟在酒桌上不善言辞，手里握着酒杯，眼圈被人两句话说得泛红，轻轻咬着唇，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她没见过这种场面，进了大学还是一如往常缄默沉寂，自我封闭。
像她这样的优等生，高考结束后在享受分数带来的荣誉时，同样也离开了从前纯成绩竞争的乌托邦。
这是她的困局，在社交与活动里步履维艰，好像人生价值只存在于考卷上，她除了做题也做不好别的。
黎声恰好是合作方的小职员，大冷天穿长裙从人眼前晃过去就让人移不开眼。
“别为难她了。”纤手拂过，就拿走了林亦舟手指间的酒杯，几滴酒洒在林亦舟手上，是微凉的。黎声一饮而尽，冲她眨眨眼。
她们读的大学都在安城，黎声更像是在混文凭，自学了一堆技能早早体验上“社畜”的生活。
林亦舟想考研，无奈家里希望她早些工作。学校刚巧有去挪威学习的机会，她正跟父母较劲，答应去实习，其实已经算是一种变相的妥协。
饭局结束，黎声骑着一辆小电动摩托，问林亦舟要不要去练练酒量。
她找了家酒吧，生意不好不坏，店内放的是陈慧娴的《跳舞街》。说是让林亦舟练酒量，还是黎声在喝，五彩的灯光晃动，音乐与欢笑声震耳欲聋。
黎声推给她一杯饮料，林亦舟没理会她，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在冰凉与辛辣的刺激下，眼前的灯光扯出迷蒙的光线，她眼里蒙上一层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