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离海很远,本是个纯粹的内陆小城。可没办法,现在流行吃海鲜。其实也不是流行,海鲜虽贵,但确实好吃。
于是,兴发渔行火了。原来的兴发渔行,只批发海米、咸鱼等等干货,大老远就闻见一股呛鼻子的腥味。可渐渐,兴发渔行的黄老板开始经营纯正的海鲜。他是先委托朋友出差捎带,后来干脆贷款买车,每天专门长途跋涉去海边拉鲜货。
现在的兴发渔行,扩了地盘,换了门面,生意做大了。
有一种海鱼叫真鲷,俗称红加级,体色艳丽,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属于近海名贵鱼类,具有很高的经济价值。黄老板用来养它的家伙,就是一方伪造的岩礁海水区。为解决海鱼易死亡、肉质易变疏松等问题,黄老板还专门在水底安装了一个五颜六色的拂尘样的装置,时刻不停地在水底转动,搅得海鱼们片刻不得安宁。所以,黄老板的鱼做出来的味道真是蛮不错的!
黄老板有钱了。
可有钱的黄老板一直没有续娶。
有七八年了吧,黄老板的老婆甩下他,跟着小城一个司机走掉了。那年头,黄老板过得拮据。屋子里终年冷冷清清,除了死鱼就是烂虾,日子充满了霉腥味。因此,黄老板每次回忆起那个雾蒙蒙的黄昏,总免不了要黯然神伤、欷叹气。
当初究竟怎么回事?每当有人关心地问起,黄老板总是低下头,搓着两只戴满了大金戒指的手,久久不语。等到人们起身要离去时,黄老板偏又把人们挽留住:都怨我不好啊!
原来,女人是受不了清贫的生活,加之黄老板又不能生育而决然离去的……
不是没人劝过,黄老板,你现在有钱,再续娶嘛,现在的女人就崇拜你这种男人!黄老板听了,摇头苦笑。
不是没有人介绍,黄老板,绿源饭庄梅老板的小姨子,怎么样?人家对你印象可蛮好!黄老板仍旧只是笑笑,转身离去。
甚至,还有人将姑娘带来。再问,黄老板,人家还是大姑娘呢,长相比你那个黄脸婆强吧?谁知道,黄老板当即黑了脸,你们要来买货,我给全城最低价,别的就不要瞎扯了!
人们就都竖起大拇指,说黄老板真是个重情之人!
人们也因此更想知道,黄老板的女人现在是何等光景了。
终有那么一天,黄老板的女人走进了兴发渔行。
人们顺着黄老板惊讶的眼神望去,却实实在在失望了!
这就是她?真不敢相信。是啊,女人长相寒酸,穿着落伍。
可黄老板呢,整整一天都兴奋着。他通知服务员,下次女人再来买廉价品,就把最好的鲜货装给她,还要把价格不动声色地压到最低。
女人不但亲自来买海鲜,而且开始跟黄老板讲话了。女人开口向黄老板借钱——58万元。老天爷,这简直是黄老板的毕生心血!
人们知道内情的时候,已经晚了。黄老板把钱全部借了出去,毫不犹豫,条都没打。有人急问,黄老板你傻啊?万一……黄老板干咳一声,打断问话,没事,没事。一脸轻松。事后,人们依稀听说,原来女人的现任丈夫得了尿毒症。女人之所以来兴发渔行,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好事人终于又有了新话题。尿毒症的治愈率很小,黄老板和女人岂不是又有了复合的希望?黄老板的夙愿,看来要实现了!
可这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生活总是现实而残酷的。那同样是一个雾气蒙蒙的黄昏,兴发渔行门前突然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黄老板被轧在了一辆大货车下。
第二天一早,女人又来买鱼,一个女服务员哭着告诉她,黄老板出事了,黄老板死了!女人听了,并没有显露出特别的悲痛,付了钱走出门外,却一头栽倒在路边。
以后的日子,兴发渔行并没有歇业。相反,却越做越大,在省城都开起了分店。兴发渔行的老板,就是当年黄老板的女人。
原来女人的丈夫早就病死,跟黄老板借钱也只是个幌子,她是不想让黄老板的后半生过得太逍遥太舒服……当年女人之所以走,是因为在老家曾和黄老板定过亲的女人找上门来,趁她不在,跟黄老板睡了一觉!
直到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原来黄老板和女人,都是漂泊异地的外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