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不中,”姐姐终于开口,“我们几个给你想办法!”
“我也给你凑一些!”赵老师也说,终于看了我一眼,“再代表我兄弟表个态!”
“我也代表我姨表个态!”我道。
“那,多不好意思啊。”王强道,“盖房是大事,谁不用钱?”
“谁叫咱们在一个村里一条街上住着呢?谁叫咱们是一根草上的蚂蚱呢?谁叫俺们这几家现在都比你有办法呢?能伸把手就伸把手呗,谁没有用着谁的时候?再说了,钱这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就是叫人用的。再说了,你又不是流氓无赖,得了赔偿款,你还不是转手就还了?说到底也就是转一道手的事儿,对不对?”
我不由得微笑,暗自赞佩。要是批卷的话,赵老师这番话能得满分。亲切,温暖,且周全,真是什么都有。连还钱的调子都定好了,由不得他王强不跟着唱。
“那是,那是。”王强迭声道,又是一饮而尽,“赵老师,哥,嫂,你们真亲!话到这儿了,我不能给脸不要脸,那就盖!”
瞬间,屋子里温度上升,热流涌动。“盖!”
“盖!”
“盖!”
几个杯子碰到了一起。
“干!”
“干!”
“干!”
……
出门的时候,王强有些晃。赵老师也面若桃花,他看着我的脸道:“你还有些量呢。”我笑道:“我还得开车呢。喝的是白开水。”
送完王强,我们几个又坐了下来。像刚打了一场大仗,大家都松了口气。我说还不能太放心,姐姐问不放心什么,我说是钱。要按我的想法,刚才应该趁热打铁,干脆定下说明天把钱凑齐了给他,把事情砸实。赵老师沉吟了一会儿,道:“咱们不是表态了么?这还不中?”
“可是没说多少啊,也没说啥时候给。还是留了活口,你们啊,太舍不得说。”
“不到舍得的时候,就是不能舍得。”赵老师说,“这种事,宁可缓些,不能过急。咱已经说到这一步了,不能再往嘴里喂他,得让他自己伸伸手了。要不然咱们上赶着把钱塞给人家是什么意思?不是太鲜明了吗?净叫人家起疑心。”
我默然。似乎也有道理。
“等他的信儿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赵老师又说,“这两天正好定定匠人。”
当夜,我赶回了郑州。姐姐拉着我,好说歹说,想让我住一个晚上。我说我得回去筹钱,我说我不放心孩子,我说单位还有一些碎事……我说了一堆理由,到底还是回去了。其实最真实的理由我没办法对姐姐说:她家没有暖气,很冷。这么多年在城市,我已经不习惯没有暖气的冬天。乡村的寒夜对我来说已经太过陌生。我怕自己会感冒。
7.田庄429
星期天下午,我再次来到姐姐家,一是接苗苗,二是送钱。进得门来,我一眼就看见姐姐和一男一女在当院里站着,男人女人都是矮墩墩的,正和姐姐比划着说着。看见我,姐姐笑着向那两人道:“这是我妹妹,在郑州上班。”又指着男人向我道:“这是陈师傅,咱这房子,全靠他的手艺了。”
我明白过来:这男人就是姐姐要请的盖房子的匠人头目,俗称包工头。今天应该是来姐姐家看看实地情况,商量着怎么盖这个房。那女人穿着大红棉袄,戴着亮闪闪的金耳环和金戒指,颇有些包工头太太的富丽堂皇,应该就是他老婆。于是我连忙和陈师傅夫妇寒暄起来,问他们是哪里人,陈师傅说是田庄人。我依稀记得田庄还有一个叫陈小玲的女同学,当年我在乡中学读书的时候,和我坐前后桌,便问他陈小玲的情况,陈师傅的话有些迟滞,倒是陈太太语锋爽利,三下两下截过话头,说陈小玲和他们是本家,按辈分得叫他们叔和婶,高中毕业后上了省医学院,现在在市妇幼保健站当医生。
“她当医生啦。”我忍不住笑起来,“当年她粗粗拉拉,跟个假小子似的,真想不出来她还能当医生。”
“医生好啊,一家子里有个医生,谁得个病该省多少心哪。”陈太太感慨,“她妈病了这么几年,全亏了她。”
“什么病?”我问。
“偏瘫。”陈师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