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字这么重要?那次,随意的几句聊天,朱莺有了些条件反射:自己的名字也不太好听。本来,朱就是红色;莺呢,却是黄鸟、黄鹂、青鸟之类。本来颜色就不大对称,况且还是个小型鸣禽……
朱莺就想改名字。胡素梅哪里肯依,说这个名字是朱银根起早贪黑想出来的,那几天,新买的《新华字典》《辞海》都快翻烂了。“你爸爸,80年代高中生,全村最有学问的人。要不怎能当上兵?那批兵里,就他混得好。”
小孩子家,能不听大人的?我们忙里忙外,到后来是为哪个好?
谁搞得清?爱谁是谁,我不稀罕。腹诽的时候,朱莺眼睛往上一挑。这一挑,父母亲就没了神。
这双眼睛很大,太占地方。要是直视过来,你会感到坐落在这张好看的脸部未免太不厚道。真是奇怪了,朱银根与胡素梅,两人四只眼睛,加在一起也怕赶不上朱莺的一只吧。朱莺的双眼皮与别人不一样,撑开了,两汪宽宽的弧线,以同一原点划出的两道半径不等的同心椭圆,再分别平移开来,还是这个同心椭圆的上半部分,于是又对称地挂在那里。如此,这双眸子就不单单是大小的问题了,而是美。怎么个美?美得无法无天,想来也只有如此比喻,算是不辜负。
“真是熬不过你,服了;不扶墙服你,水土不服就服你,还不成么?”朱莺这么一说,对面刚才还挂得很长的脸,立马收缩了许多。
是不是,该交男朋友了?口气里尽管不是催婚,那也等同于逼婚。
“找找找,就知道找。”撂下饭碗,一个转身,朱莺进了卧房,翻了几次身子,还是没有睡意,一抬头就是画上那只鸟。“一天到晚,哑巴似的,你这个老闷,烦死人了,知不知道?”随手,一只枕头砸过去,那只鸟也不生气,照例我行我素。
那么,就替自己做一回主?人生就这么几十年,要是不我行我素一次,不白活了?青春要不折腾几下,那还叫青春?
朱莺这回要撸起袖子,要干就干一单大的。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盘算:在市区黄金地段的春归苑步行街,开家服装店。读书就是读成博士后,说穿了也是出来挣钱。同样是挣钱,那就看谁挣更多的钱才叫牛。依胡素梅的意思,只要家里有了钱,考不上博士后,将来嫁个博士后也不是没有可能。博士后一出来,几个能在京沪广深买得起天价房子?只要我们能买得起,博士后到头来也得听我们的,这世上还没听说过有人不听钱的使唤。就在那个时间段,胡素梅劝她报考护士,说边做生意边复习,两不耽误。朱莺心想,以后真的做了护士长,也做不到领导层,更做不到一把手,一点点缝隙都没有。在这家医院青丝熬成白发,到头来什么事自己也拍不了板,倒不如悄悄做个兼职赚点儿外块,就算有人举报纪委,怕也没个正当的查处理由。
这次,朱莺很执拗,母女俩只好各退半步相安无事。头一次呢,女儿大了不由娘,朱莺郑重其事地说:“你们不是有些闲钱么?那就先帮女儿垫一笔,我要……证明自己。”“等我发达了,一定偿还。不过,事先说好了,没有利息。”想了想,朱莺又补充了一句。
朱莺相信自己的眼光。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95后,父母虽说有些人脉有些经验,但未免理念老套。这世界是你们的,但是归根到底属于我们的,可别忘了,我们才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嘛。
想都没想,春归苑步行街上,一间市口很好的门面,一家新的服装店悄悄开张了。开业庆典上,动静大点儿的活动一项也没有做,朱莺只是捐了笔款子,请了几家媒体的记者过来,还挂起了市妇联赠送的一个牌匾。
步行街上的店面开张,她这一家是个特例。朱莺有个同学考公务员考进了市妇联,手上有资助春蕾女童的指标任务,一直找不到人搭把手。朱莺一拍即合:“你每买一件服装,就等于给春蕾女童捐助了十元钱……”这样的创意,胡素梅哪能想得出来?
朱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胡素梅想的是,女儿不可能一直耗在店里,上个班多少也算是体面人,场面上说出来也好听些,店里杂事不妨交给别人打理。当然,这个别人也不算是别人,就是那个长相挺像歌星王力宏的帅哥,两家知根知底的。只是此王立宏非彼王力宏,就剩下一副亮得勾人的脸。好在胡素梅看着顺眼,有时到店里遥控账目时,开口闭口叫着小王,如同心里来了个置换:你王文迪当了个一把手,有啥牛掰的?你不是认朱莺干女儿么?河东河西的倒过来了,我也成了你儿子干妈。这下,咱们打个平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