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个人走在海河边上时,我痴痴望着一艘两三层楼高的大船从海河里驶过,船舷犁开宽阔的河面,浪花翻涌,海鸥翔集,不由心旌摇荡起来。我暗暗捏紧拳头,在心里默念,我爹死了,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说什么也不能让李家佐村的人小瞧,特别是不能让刘大脑袋之流低看。
瑞红始终走在我身边,她梳个马尾辫,前额上的头发一丝不乱,全部熨帖地趴伏向后,脑门那块儿洁净明亮,衬得一对杏眼乌黑闪光。在我眼里,她越来越像钟楚红了。李庚须和小东北走得快,走着走着就把我和瑞红落在了后面。瑞红看一眼前头那俩人模糊的背影,悄声问我,哎,你们那里有做洗洁精的吗?我没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就反问,怎么了?瑞红说,要是没有就好了。我在哈尔滨市里学过做洗洁精,那东西饭店和宾馆用量不小。我忙追问,能挣钱?瑞红说,如果销量大,比咱们在这儿打工强。我一听,登时心花怒放。停下脚步,我一把抓起她的手激动地说,大姐,我不怕累,要是真能挣大钱,你只负责技术指导,我干活儿。挣了钱,你拿大头,我拿小头。我只顾着说,却没注意到瑞红白皙的脸颊上已经飞起片片红云。又走几步,瑞红悄悄把她的手从我手里抽了出去。前面那俩身影越来越小,我说,咱们快去追他们。正当我准备甩开步子向前时,感到手被轻轻触碰了一下,没容我去看,瑞红的手已经把我那只手握住。我看着她望向河面的侧脸,那半张脸被海河里的水光辉映着,正绯红成一片。想起第一次对着钟楚红的画报时的情景,我的心怦怦乱跳,身上的皮肉越绷越紧。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猛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在她发出一声不知是惊惧还是享受的低吟时,我伸过嘴在她额头上嘬了一小口。
那天,我们没能见到大海就开始往回走了。一路上,我像得了话痨,一个劲儿说话。我说海河上的大轮船,说海鸥,说工地上那个还用绷带吊着胳膊的人……瑞红手掌上的温度尚在,额头上甜腻腻的余味未消,我仿佛一台刚加满油的机器,浑身上下奔腾着取之不竭的力量,这力量让我的嘴停不下来。
谁也不曾料到,一进工地,我们四个就被几名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警察给围了起来。正惊异之余,李庚须被两名警察老鹰捉小鸡一样掀翻在地,上了背铐,留下一脸震惊的我们。
李庚须是因为偷盗工地上的脚扣被警察带走的,一个收废品的老头指认的他。李庚须被抓走之后,我眼前不断闪现他在我和瑞红干活儿时,两手玩弄脚扣时那怡然自得的神态,还有他那条抖来抖去的肥大裤子。工头说,监守自盗啊!警察在废品站搜出来的脚扣有小山高!我觉得工头这话有些夸张,但仔细回忆李庚须第一次在我们面前玩弄脚扣的时间,几个月下来,按他一次偷俩算,也确实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本来我是通过李庚须来的这工地,现在他突然犯了事儿,再干下去总觉得没啥意思,而且瑞红跟我说了做洗洁精的事之后,我心里一直蠢蠢欲动。我试探瑞红,要不咱不干了,回河北老家做洗洁精?瑞红想都没想就说,行。
我俩在工头屋里结完账往外走时,小东北拦住了我们。他眼睛不看瑞红,巴巴望着我,大哥,听说你们要回河北,能不能带上兄弟?上次打架,跟那帮人结了梁子,你一走,他们一准儿找茬儿收拾我。就算大哥不带我走,我也不能在这个工地待了。我听小东北说完,扭头瞅瞅身边的瑞红,瑞红忽闪着一对杏核眼,没吱声。我转身对小东北说,行啊,哥知道弟弟是个义气人,你愿意跟我们走,就进去结账吧,到了河北我老家那儿,咱骑着骡子找马,有哥一口吃的,就不能让弟弟饿着。我说话时,小东北一直盯着我的脸,听我把话说完,娃娃脸上一双眼睛里已是泪光闪闪。
我们仨回到武垣县,小东北当天就在县城一家大连海鲜城找了个做烧烤的工作。瑞红则直接住进了我家里。回来时,瑞红特意在天津市里的一家化工商店购进了AES、片碱、磺酸,这些做洗洁精的原料都是她自己花钱买的。回到李家佐,我俩先在家里的水缸里试验了一缸,我拿水瓢舀了半瓢洗洁精,看着那乳白色的黏稠液体从水瓢里滑落,淌进水缸当中,在水面上砸出来一个深深的水窝,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当天晚上,就在家里的西屋,那张床头贴着钟楚红画报的床上,我和瑞红睡到了一起。她的身体很柔滑,只是肚子上有道很长的刀疤。她说,那是做绝育手术留下的。我听了之后,有些失落,但第一次碰女人,很快就顾不上那个了。我娘睡在东屋,我俩好时,瑞红咬着被角儿不敢喊出声,但我从她身体动作的幅度断定她是喜爱我的,也非常享受我们这相爱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