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飒飒爸爸服刑的监狱就在徐晓凌所在的城市。爸爸判决书下来的当天,正在读大二的吉飒飒就退学了,也来到这座城市,看上去更像是来投奔表姐徐晓凌。
徐晓凌忙,就让唐大尧去客运站接她。两个人之前没有见过面,唐大尧按照徐晓凌提供的手机号码,给吉飒飒发了短信:你下车出了客运站一直一直向前走,会看到一个墨绿色遮阳伞下的冷饮摊,我在那儿等你。发完了,又想起来什么,又补发了一条:我穿蓝色牛仔裤。
半小时后,气喘吁吁一路赶到的吉飒飒围着冷饮摊转了好几圈,也没见到自称穿着牛仔裤的她的表姐夫。后来,又累又热又渴的吉飒飒拿起手机把电话拨过去,挨着冷饮摊的书报摊后传来一阵铃音,一个忙着低头码报纸的中年男人急忙接手机。吉飒飒迅速撇了一眼他的牛仔裤,气呼呼地走过去,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冷饮摊吗?
唐大尧吓了一跳,上下打量着吉飒飒,说,等等,等等,我先接个电话。
吉飒飒眼珠一转,礼貌地说,好的,你接吧。说着把手机背到身后。
唐大尧拿着手机“喂喂喂”了好一会儿,见对方一直没声音,才说道,不说话我挂了啊。
吉飒飒笑嘻嘻地说,挂吧,说着手机高高举起,得意地冲着唐大尧晃了晃。
唐大尧反应了一下,笑了,说,你还真就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呢……
吉飒飒晃着手机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带着愣怔重复道,我还只是个孩子呢,只是个孩子呢……说着说着,就“呜呜”哭了起来。
唐大尧连受惊吓,慌忙解释道,我见这个报摊卖我们的报纸,帮着忙乎忙乎,再说你最后也还是找着我了啊,还哭啥啊,不哭了,不哭了啊……
吉飒飒哭了几声,看看身边的车水马龙,停了,抹了把眼泪,命令道,给我买冷饮,我渴了。
唐大尧如释重负,说,好好好,我也来根冰棍。
唐大尧和吉飒飒初次见面的这一段,是唐大尧微信里跟徐晓凌汇报的。跟吉飒飒爸爸这边的亲戚一样,徐晓凌对她的舅妈不齿并憎恨。她是红颜祸水,是毁了家庭和丈夫的未得善终的潘金莲。不过徐晓凌一向是不怎么参与小镇老家的那些事情的,她有一种负气的自我认知,她觉得自己就是家人甚至亲戚们的提款机、冤大头。他们要的就是她的钱。所以她也没必要为了他们搭上更多的情绪和精力,没必要增加成本。她能够让唐大尧去车站接吉飒飒,并安排临时住在她家,一方面是因为她小的时候跟舅舅感情确实很好,一方面就是觉得吉飒飒家破人忙属实可怜。
她想起来当时听唐大尧的汇报留言时还觉得他啰嗦,现在想想这件事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自己错了。沉默寡言的男人,突然变得啰嗦,难道不是因为被吸引、动心思了吗?徐晓凌什么都不想再说了,开车回家,调监控。
家里的监控系统是购买精装豪宅时的标配,此前从没派过任何用场。监控清晰地显示是吉飒飒回来帮唐大尧搬的东西。或者她是嚣张的小三,或者是帮着跟自己表姐离婚的姐夫搬东西的奇葩,不论哪种,都令徐晓凌悲愤难忍。
但是她正在忍,决定忍到唐大尧下课后给她打来电话,给她一个说法。这是他俩之间的人民内部矛盾。
在忍耐等待的过程中,徐晓凌烦乱地向前翻看监控录像。录像可以保留三十天,还好并没有吉飒飒的身影,没有不堪的画面。但是她也清楚地发现唐大尧其实也很少在家。这要是在从前,她不会觉得是什么事。因为她知道唐大尧有钓鱼的习惯,所以她会认为唐大尧就是在外面钓鱼呢,然后随口在哪儿弄口吃的。可是现在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唐大尧的时间真的都用在上班、上课、钓鱼上了吗?以前她曾批评过他钓鱼是件非常浪费生命的事,而且不止批评过一次,但是唐大尧都用他惯有的微笑和沉默我行我素。她也就懒得再管。
可是这回,徐晓凌觉得自己必须要打起精神解决唐大尧的问题了。
周六晚上八点钟,唐大尧终于上完了儿童画馆一天的课。他匆匆来到前台,看着吉飒飒对孩子和家长们各种和蔼可亲、点头哈腰。
吉飒飒起初是在这个画馆打工,后来老板出国了,就给了她一部分股份,把画馆交给她打理。吉飒飒第一时间向唐大尧通报了这个喜讯并且要求唐大尧请她吃了顿好吃的作为祝贺。唐大尧有点儿疑惑,说你们老板怎么会放心把画馆交给你呢?吉飒飒从包里摸出两张纸,拍在饭桌上,告诉唐大尧,我怕他想明白了不放心再反悔,所以跟他把合同签了。法律哦,这可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不认账是违法的。唐大尧笑了,看来你也觉得他不应该对你太放心吧。吉飒飒说,他凭什么不放心呀?我年轻漂亮嘴巴甜,又能吃苦,哪个家长不喜欢我呀?他凭什么不放心啊?唐大尧还是不放心,慢吞吞地问道,他不是喜欢你吧?吉飒飒骄傲地一笑,带着点儿小得意说,他也不是说喜欢谁就给谁股份的。唐大尧不知道接着还能再问点儿什么了,便继续闷头吃饭,一边吃一边拿眼睛瞄着吉飒飒,只要她喝,他就得跟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