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和杨小帅借大树当掩体,远远地跟着“唐老鸭”在山林里穿行。“唐老鸭”是歪嘴子村民唐红旗的外号,他因为走路像鸭子那样左右摇摆,村民给他起了个“唐老鸭”的外号。
“唐老鸭”吸毒,是个谁也惹不起的屯大爷。毒品像个浪荡的女人,榨干了他的身体,弄得他妻离子散。刘志远因为强制送他去戒毒所,他照着刘志远的胳膊就咬了一口。刘志远那火爆脾气哪受得了这个?飞起一脚就踢了他一个趔趄。他从戒毒所出来,就开始告刘志远,刘志远为此背了个处分。本来这事县公安局已经处理完了,可他还是到处煽风点火告刘志远,刘志远心里憋屈,经常背着曲所喝闷酒,不知道他患胃癌和“唐老鸭”有没有关系。
“唐老鸭”在我和杨小帅包片的村子,为了安抚他不上访,我们俩隔个三四天就得到他家看看,可最近半个月来,我们每次来他都不在家。问邻居,邻居说他天天起大早进山,很晚才回来,具体去干啥邻居也不知道。
我说:“‘唐老鸭’天天进山能干啥呢?”
杨小帅说:“你可别疑神疑鬼的,他能干啥?”
我跟曲所这么久,遇到事情也学会了像曲所那样反复思考。我说:“这个季节采野菜、蘑菇都过季了,采野果子不至于天天都往山里跑,‘唐老鸭’天天进山肯定有猫腻!”
我说服了杨小帅,我们俩远远地跟着“唐老鸭”往山里走。
牤牛山常年云雾缭绕,萦绕在山头上的云雾,仿佛是大山戴着的白色绒帽;笼罩在山腰上的云雾,宛若大山献出的一条条洁白的哈达。整座大山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大森林就像牤牛山的毛发,蓊蓊郁郁,连绵不绝。鸟儿站在大树的胳膊上,呼朋引伴;重重叠叠的枝丫间,漏下斑斑点点日光,犹如琐碎的银子;成片的白桦林,仿佛是一群俊眉朗目的白衣少年。我们顾不得欣赏林中美景,不错眼珠地跟踪着目标,在林间缓慢行进。
两个多小时后,“唐老鸭”在一个向阳的僻静山坡上停住,他先是抻长了脖子四下里张望,望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个类似工具的东西,慢腾腾地弯下腰去,似乎在采摘什么东西。
我和杨小帅躲在距离“唐老鸭”一百米左右的一棵大树后面,死死地盯着。杨小帅说:“咱俩干脆来个神兵天降,直接冲到他跟前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如果他在干坏事,正好抓个现行。”
我思考了一下,说:“不行。你忘了他是怎么告刘志远的?这个人太难缠了,在没弄清楚他在干什么之前,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
时间犹如慢腾腾行走的蜗牛,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俩像在桑拿室蒸过一样,全身都湿透了。两个多小时后,“唐老鸭”终于停止了弯腰采摘的动作,他开始从山坡按原路往回走。我和杨小帅急忙迂回赶到“唐老鸭”刚才待过的地方,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大吃一惊:一圈牵牵连连的灌木包围着一片植物,大概能有一千多棵,这植物一米多高,果实深绿色,形如口小肚大的坛子,果实的口(头顶)部是由十几条放射线一般的金色骨架支撑起来的带着锯齿的圆盘,仿佛是“坛子”的盖儿。很多果实上都有刚刚被刀割过的伤口,伤口处冒着乳白色的浆液。有几个矮小的植株上,零星地开着几朵猩红色的花朵,花朵狐媚而妖艳,花瓣薄如蝉翼,就像蝴蝶的翅膀一般美丽。
前段时间,县公案局组织过全县警察观看禁毒宣传片,我们都知道这种植物是罂粟。我和杨小帅用手机拍了照片取证,怕迷路,我们不敢多停留,急忙尾随着“唐老鸭”往回走。
我们走出大山时,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重返人间。正午的阳光直射而下,我俩全身都被浇透了,衣服又湿又黏如同淋上了饭米汤。早晨喝了一点儿稀粥,我饿得好像失去了五脏六腑,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皮囊,但心里异常兴奋。
我们牤牛镇派出所联合县公安局禁毒大队,成功查获了“唐老鸭”种植毒品案。局长在全县公安干警大会上表扬了我和杨小帅。我心里那个美啊,仿佛被清澈的溪流涤荡过一般。送“唐老鸭”去看守所的那一刻,我的眼前多次叠加着闪过刘志远憔悴的身影。
我突然想起刘主任说过的话:“曲所是凤凰鸟,跟着他飞你也会成俊鸟。”曲所是凤凰吗?我说不好,但他绝不是平庸的水鸭子。我意识到我来牤牛镇派出所来对了,跟着所长我的确学到了很多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