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咱派出所的曲所长,还不赶快起来?”我大声训斥。
“孙子,你还真以为你爷爷我喝醉了?曲别针算个屁呀,他和‘十里香’那个疯子搞大破鞋,谁不知道?”嗝嗝,他连连打了两个酒嗝。
“老汤,别整没用的,快起来,我们送你回家。”曲所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死命地往起拽他。
“我就不走,能咋的?”“汤二丫头”说话间,两只脚故意往地上的水泡子里狠劲一蹬,我和曲所干净的警服上,瞬间就喷溅上了无数个肮脏的泥水点子。
我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强忍着满腔怒火。
曲所索性把手里的伞递给我,说:“小孟,我抱着他身子,你托着他的脚,咱俩合力把他抬到车上。”
我说:“这不行。他身上太埋汰,会把咱俩都弄脏的。”
“别整没用的,你没看见交通堵塞了吗?快来吧!”
不容分说,曲所已经弯下腰,抱住“汤二丫头”的身子就往起举。我把两把伞合上夹在腋窝底下,托起了酒疯子的两只大泥巴脚。
“曲别针,操你八辈老祖宗!你他妈少管闲事!”“汤二丫头”酒气熏天,不停地骂。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和曲所总算把“汤二丫头”抬到警车后座上。他不停地挣扎反抗,又踢又咬。我死命地按着他,连气带累,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我和曲所被冰凉的雨水浇得像落汤鸡,他不停地打喷嚏。我说:“所长,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他踢打咱行,咱要是打他那就是犯错误。”
“啥时候咱警察变成弱势群体了?我感觉窝囊!”
“阿嚏,阿嚏……”曲所不断流地打喷嚏,“咱是人民警察,人民警察就得为人民服务,这不是窝囊不窝囊的事儿。你看这路上得有几十辆车塞着吧,咱们的一言一行那些司机可都看着呢!”
“曲别针,别看你穿一身狗皮,穿狗皮你也拿我没招儿,你爹我比你还尿性,哈哈哈……”酒疯子发出狰狞的狂笑,嘴里喷出酒精混合着下水道的气味,粘满牙垢的黄牙犹如几年没有擦拭过的窗户一般肮脏。我干哕了好几次,胃里翻江倒海,像潮汐一般来回涌动。
道路终于畅通了,马路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几乎所有司机都把窗户摇开了,在如瀑的雨帘中,伸出胳膊向我们警车的方向招手。这场景,成了一段难忘的影像,铭刻在我的大脑皮层里。
肖彤康复出院后,我和所长专程去市里看望她。我们三个人找了一个茶吧,坐下来聊天。
肖彤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人瘦得就像一副骨架。肖彤说,她早在新婚蜜月期间,就发现丈夫和单位的一个女同事关系暧昧。为了孩子,她选择息事宁人。没想到,尝到了甜头的男人像毒蛇一样,吐着猩红的信子,朝她最信任的姐姐张开了血盆大口。那天她无意间撞见丈夫和姐姐通奸,这等同于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她一时想不开,思维钻进了死胡同,就割腕自杀了。
我突然想起,以前大家在一起聊天时,肖彤把她的婚姻比作了夹生饭,原来她心里藏着这么多风霜。
曲所说:“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如果你觉得和他过不下去了,就离婚,犯不上为渣男把命搭上。要说婚姻,我比你更苦。”他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了两口,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你们都知道我非常爱我闺女菲儿,可那孩子不是我的,她是我前妻婚内出轨和别人生的。”他表情凝重,眉头蹙得像一座隆起的冰峰。
我急忙把话题引开,情真意切地说“肖彤姐,我们大家可都在等你归队呢。”说完了,觉得没力量,又补充了一句:“人生如星辰大海,未来璀璨,不必纠缠于过去的半亩方塘。”这句话是《人民日报》发布的金句,我一激动,就把它溜达出来了。曲所赞许地朝我伸出了大拇指。
所长的故事太扎心了,我听了心情仿佛陷落在涝洼塘里,好几天都拔不出来,以至于冷落了母亲,她老人家对此颇有微词。
被我反复叮嘱后,母亲已经不再冒失地和我在电话里聊调动工作的事情,改成微信留言了,她留言说只要我同意,就可以启动调动程序了。我没回复。母亲的留言像一只只小蝌蚪,被我遗弃在网络的汪洋大海里。不知咋了,调工作的话题对我已经失去了最初的诱惑力,就像院子里的榆树是否已经落叶,落了多少,我并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