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住了。大家问:“怎么了?快说呀!”
“说实在,我是看到了,但我跟警察说,我没看到,我什么也不知道。”她说,“我瞧见一个男人,他躬着身,跪在洗手台前。他哼着。他面前吐了一大摊。他好像发觉我推门进来,转过脸,那脸色跟死人一样白。他不是别人,正是阿部。他向我伸过手来,一瞧见这手,我就顿时感觉腋下被这手强迫搀扶着,那恶心。我一扭头走掉了。或许我是狠心了点,但这能怪我吗?人家是怎样地将你往死里处置的呢?我不踢你一脚,算是仁慈了,算是宽宏大量有良心了。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出来了。这时我想起应该当场结算工钱。我去找妈妈さん,她正在洗槽边洗杯子。她也有狼狈的今天,王さん一直没有回来,看她支使得了谁?她得自己去抹洗洁精洗杯子了。洗洁精咬手,她戴着橡胶手套,洗得磕磕碰碰的。我提出要结算工钱,她说手头没有现钱,叫我下星期来。我看透了这女人了,当初她是怎样花言巧语把我骗进‘特别区’的?我可不能再上她的当了。我坚持现在就要。她就是不给。她耍赖了十多分钟,可能有二十分钟吧,至少有,我也顾不着时间,忽然听见那个三八婆茉莉尖叫声,像见了鬼似的。那声音是从洗手间出来的。妈妈撒下杯子,手套都没来得及脱,就奔洗手间,才发现那个阿部已经趴在地上了。那茉莉哭哭啼啼,说半小时前阿部喝了几口酒,就说肚子难受,上了洗手间。见他久久没出来,进去看时,不料已经叫他不应了。那阿部说不准已经死了呢,你们听见警察走前说的话没?‘有杀人嫌疑哟!’杀人!这帮人也有今天。老天毕竟有眼啊,多行不义必自毙。惩罚了她们,救了我,这事完全跟我没关系,かんけいない!完全是她们自己一手造成。警察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不错,我没有去救,我为什么要去救?凭什么?”
3
这新桥站总像巨大的吸水海绵。欧阳比画着。到深夜更是了,你知道。车进站的间隔越来越长,回家的人却越来越多。每当一班电车进站,人们就急切涌向车门。其中很多已经醉醺醺的了,白天,即便是上下班最高峰时期,也没有这么拥挤。车厢被挤得关不上车门,戴着大盖帽的工作人员跑过来,跑过去,拦人掰人。到我的店关门,留给我的只能是最后一班车了。每次我都要急煞煞往车站赶。但是那晚我没有赶我的车。我先把那位叫叶子的“特别区”女孩送上开往她家方向的电车,到把她送上车,发现自己赶不上车了,只得打TAXI,花了5000元。
欧阳伸出一个巴掌。我一跳,5000!她可真阔绰。
所以要那样对待那个女孩,欧阳继续说,也许是因为嫉恶如仇。女孩的遭遇激起了我对“特别区”的忌恨。我甚至认可了她对阿部这么个活生生的生命的冷漠。现在想来,所以善待那女孩,可能还因为她的描述使我得到了赦免:“特别区”出了事,跟我告发并没关系,是她们自己的原因。
但是,在接着的日子里,我却变得神思恍惚。店里的女孩们乘机偷懒了起来。只有厨师小魏仍然兢兢业业,有时候他还出面呵斥那些女孩。那些女孩就挖苦他:“你又不是妈妈さん她丈夫!”或是“你在争取当妈妈さん的丈夫”?
这些女孩子,嘴巴毒得很,把小魏急得。当然我相信小魏是绝没有这种心理的,他只是为店着想。有一次,他向我告发,一个女孩向客人虚报了酒价,把多的钱私吞了。“就塞在长统丝袜里。”他指着那女孩旗袍开叉口说。
我淡淡笑笑。“大概前阵子要加薪没成,来个‘堤外损失堤内补’吧。”我说。
小魏愣愣瞪着我,嘟囔一句:“也不能这么‘补’吧?没有规矩,哪成方圆?”
他说得对,可是我不想管。店里更涣散了。你看,现在这时候我还去店里。她说。
我明白了,她所以不邀我去她的店里,是因为她自己不想去店里。她懒洋洋摇着咖啡,继续说下去:一天,小魏忍无可忍了,干脆指责我:“妈妈さん,这生意到底还想做不想做了?这些日子,你都想些什么了?”
我总在想着“特别区”的事情。“妈妈さん,别想了,那圈子里的事,一言难尽呢!”他说。
我问:“你跟他们有来往?”
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