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厨师?”我猜想,他们同为厨师,零碎物品采购时会碰在一起。不料他立刻敏感了:“妈妈さ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没什么意思……”我连忙解释。
“是茉莉。”他说。
我愣。我没想到他居然跟那个女孩有交往,从这点上也可以看出他不会对我有想法的。
他又说:“就是那位陪阿部的女孩,估计现在还关在警察署吧。”
“她恐怕要首先被追究责任了。”我说。
“这没道理。”小魏说,“她完全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呀。按那叫叶子的女孩描述,事件发生时,茉莉根本不在现场。阿部是一个人在卫生间的。虽然是她的客人,可她也不可能跟他去卫生间,那成什么话了?阿部他自己有脚,他要去卫生间,你拦不住他,再说,也是合情合理的。那么她的职责范围只能在卫生间之外,到卫生间门口为止。当然,那女孩叶子也可以说没有责任,又不是她的客人,何况还恨着。责任应该由那妈妈さん负责。”
我一惊。确实,发生了这种事,归根结底承担责任的是妈妈さん,可那并不是说她真就有责任。
“不,就是有责任。”他肯定地说,“妈妈さん,那个妈妈さん跟你完全不一样。所以我说不能‘没有规矩,哪成方圆’?”
我脸红了。
“无序,太无序了!”小魏仍然说,“其实,茉莉挺冤的。”
“你们很熟?”
“也谈不上。我跟她是在上班路上认识起来的。她家也住中目黑,我们在电车上常见面。起初她大概也知道我是‘杨贵妃’的人,我们没有说话。后来有一次,我见她给一个日本老太太让座位。妈妈さん你也知道,在日本不给老弱病残让座,也没人会跳出来强迫要你学雷锋,但她的行为仍让我觉得如芒在背。我站起来叫她坐我的位子,她不坐,只是一手抓着吊环站着。我就也坐不住了,就也站着。
“那以后我们开始打招呼,然后开始讲话。她跟我讲她店里的事。她一次又一次发誓说,要重新去找工,再不在中国人老板手下干活了。她说中国人压中国人,压得死死的,还不让你呻吟。她说她那个妈妈さん很会拉拢客人,客人大多是冲着她来的,但她把客人拉来了,就想方设法下放给手下的女孩们。说实话妈妈さん,你就不如她来得灵活大胆。那女人在店跳来跳去,应酬了这边,那边客人叫了,她就在这边客人耳边小声说:‘我去应付一下那家伙,真讨厌!我去去马上就回,实在抱歉!’还会亲客人一下。然后她就将手下女孩推荐给了客人。她经常推的就是茉莉,说:‘茉莉跟我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哟,不信你们检验看看哪里不同了。’下流的客人就来检验。茉莉说,有几次她都被搞哭了。
“在那些客人中,就有那晚出事的阿部。茉莉常常跟我说起这个名字,说这个人特别会缠人。据说他还是白领,白天人模狗样的,可到了晚上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总是先到别的店喝,也许那时候还规矩,喝着喝着,就开始松领带,动作也大了,就不像话了。他于是就转到‘特别区’胡闹。敢情因为这是中国人开的,是中国女孩,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茉莉说,这阿部有个讨厌的习惯,一进店,总要张大嘴巴对茉莉鼻孔呵气,要人家猜他已经吃什么喝什么了,不猜就不掏钱。但要说茉莉完全讨厌阿部,咱也不敢说,女人有时很怪的。就说我的观察吧,我和茉莉不但上班路上经常遇到,下班也常遇到,你知道,都是赶最后一班车。一个晚上,我们在一个车厢,你知道那车上都挤得跟沙丁罐头似的,酒气在一个个酒鬼胃里发酵,再从嘴里喷出来,臭死了。我虽然天天闻酒味道,可喝到胃里再反呕出来的味道毕竟不一样。我竭力躲闪,躲开了这边,那边也是这味,就连茉莉她也是喝了一晚上的酒。也不知是醉了,还是麻木了,她还跟我探讨这味道来了。她说她前边那人今晚一定是喝了啤酒了,边上这个是喝威士忌白兰地。我问她怎么知道?她说喝了啤酒,呵出来的气是浊的,喝了威士忌白兰地,气味是清的。我倒没留意。她又说,不过得有一定距离才闻得出来,要是吻上了,就闻不出来了,‘因为从嗅觉转到味觉了。’她说。我承认,味觉跟嗅觉不一样,比方日本人吃的纳豆,闻的时候比大便还臭,吃进去,还会叫人吃上瘾呢。咱们中国的臭豆腐不也是?再比方说唾液,吐出来闻,谁都说臭,但在嘴里却甘甜甘甜的。她就拿食指戳着我呵呵笑:‘你经验好丰富呀!你们跟那阿部一样会调教我们女孩子。’我不明白,这怎么说明我会调教女孩子?我有点生气,她就说:‘好好好,对不起,你不是,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