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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

时间:2024-05-08    来源:馨文居    作者:陈希我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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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将近11点的时候,那个铜铃又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欧阳说。但这次没有听到那个矫揉造作的声音。进屋人的脚步很乱,还夹着报话机的声音。我忍不住奇痒般的好奇,跑到门口,从玻璃墙向外望。那玻璃是磨砂的,还雕刻着花,外面看不到我,我可以窥视他们。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有人被抬出来了。是一个男人。我这才记起几分钟前曾听到救护车的声音,这声音平时常会听到,你知道,日本人喜欢小题大做,醉了一个人,也嘟嘟嘟来救护车,所以我没留意。接着,那个福建人妈妈和他们的厨师,还有一个女从业员,被警察押出来了。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个子的女孩。我仍然没瞧清那妈妈的脸,只听她哆哆嗦嗦向警察发出不连贯的日语。警察突然打断她:“先去警察署。难道还不明白吗?有杀人嫌疑哟!”

  恐怖闪过我的心头。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妈妈像被搡了回来,愣在那里。忽然她记起什么,慌慌忙忙去拉自己店的铁折门。她仍然背对着我。她蹲下去时,旗袍后摆都没顾得上兜住,任它浸到污水里。那是我昨晚让小魏倒的污水。我忽然觉得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钥匙拔出来时,掉在了水里。

  警察走过来,催她快走。警察侧身对着我,他转身时,好像还瞅了我这边一下。我连忙退后一步。我想到了我的告发。难道连那妈妈也是黑户?不可能吧?那她怎么注册这店?我在为自己寻找开脱。

  他们被带走了,只留下那个小个子女孩。她好像还没清醒过来,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我开门招呼她进来,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孩没拒绝,浑浑噩噩进来了。坐在吧台一角,她浑身缩成一团。她本来个头就出奇的矮小,我不知道南方居然会长出这么矮小的人,旗袍穿着很不合身,再一缩,整个活像被揉皱了的布团。我叫厨师小魏倒来水。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店里从九点起就没再来客人了。总是这样,周五晚上最忙,接着就是空闲。有时甚至整个晚上没来一个客人,我就索性将星期天定为店休日,也好省点开支。星期六晚上没客人时,就支使大家做卫生,洗杯垫呀,擦洗手间玻璃镜呀。大家很稀奇店里来了“特别区”的人,都草草做完手头上的活,朝吧台聚拢,问七问八,只有小魏还兢兢业业点数着酒橱里顾客的存酒,他是干活最认真的。不过我也没有制止大家,我也想听听。我竭力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摁着计算器,竖起耳朵听她们叽叽喳喳。可那女孩一言不发,只喝着水。大家就诱导她,是这么回事吗?那么回事吗?水喝光了,她居然问,能给杯酒吗?我同意了。女孩喝着酒,仍然一声不吭。她突然将酒喝个精光,把杯底对着眼睛转动着,脸上表情渐渐不在乎了起来。

  “反正跟我かんけいない(没关系)!ぜぜんん(全然)かんけいない!”她说话了。“要不,警察怎么单单不把我逮去?毕竟老天有眼呢!我们店那个三八婆,茉莉,你们都晓得吧?没有跟她说过话,也见过她那样子吧?同是福州人,她口口声声自己是鼓楼区的,跟妈妈同是城里的,就霸道了。我又怎样了?咱仓山区又不是乡下,还是文化区呢,跟你们北京人说也不懂!”

  大家都笑了。我知道大家笑什么。女孩没觉出,又说:“她茉莉那种德性呀,怕是丢了全体城里人的脸呢!就说今天晚上吧,我们店只来两个客人,星期六,从来这样,你们也这样吧?晚上来的就两个小姐……”

  她居然直接称“小姐”,不遮遮掩掩称“社交员”。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脸都红了。她继续道:“……她陪一个,我陪一个。我这个中村さん(日语中对人的称呼)是我长期的客人了,我自己争取到的,可她呢?都是妈妈赐给她的,谁不知道呢?我们都笑她。我的中村さん啊,今晚兴致特别高,歌唱了一首又一首,我就趁机一杯又一杯灌他酒。后来索性把酒杯端到唱台上了,一边喝,一边唱。他醉了。我头脑可是清醒的,我估摸一下,今晚可以让他把剩下的那瓶V.S.O喝光,我就可以让他再买一瓶了。我们店不搞指名制,哪个小姐让客人续买了酒,存在店里,下次这客人来,就优先是她的客人,营业额按十分一抽成。中村(日语中对人的尊称)是我的老顾客了,对付他易如反掌。酒终于给我处理光了,他还不觉得,还一个劲地唱呀,说呀,向我唠唠叨叨,真爱你哟,叶子!我在店里叫叶子。我就说:叶子好可怜哟,连酒都没得喝了。他看了看酒瓶,说,好吧,叶子,再给我买一瓶来。这日本人,小气是小气,但在女人面前呀一点也不小气,只要你あだまいい(脑瓜好使)。”她戳了戳自己脑门。“咱可不是菲律宾、泰国女人,那些又黑又丑的女人,就知道卖肉。咱可不这么贱。咱凭‘阿达马’挣钱,哄得他们服服帖帖,心甘情愿为你掏钱。”

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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