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李真诚摆手,谁经得起这么喝呀?喝几轮我们就去唱歌了,像快乐男生一样唱。
小欧唱吗?
他唱,他不唱行吗?袁敏专为他安排的,他一直是主角,他不唱谁唱?
唱什么?
从日落西山红霞飞到三节棍七里香,什么都唱——什么人都有哩凤。有个丰登县的作者你记得吗?前些天还请我吃过饭。丰登县是什么地方,我们省出最多房地产商的地方。那个作者不去经商,不去挣钱,他就一根筋要写作。他父亲是什么人知道吗?人称陈砖头,靠卖砖头起家的,现在已经是巨富,拿工程跟摸牌似的,一抓一个。陈砖头现在眼瞄哪块地了?你们工会旁边那一块呀,呵呵,那块地要建一幢高楼……哎,凤呀,你知道什么叫容积率吗?
杜凤摇头。
李真诚说,我也是刚知道的,这东西太他妈的神了。比方说吧,如果一块地的容积率为三,可以建三万平方米房屋的话,将容积率提升为六,在同样的地块上就可以建出六万平方米房屋——如果每平方米赚1000元利润,这改一改,就可以净增3000万元利润。啧啧,凤呀,你说吓不吓人?
杜凤抿抿嘴,心思已经往别处转去。建楼不是她感兴趣的,巨富与建楼关她什么事。酒桌与K歌本来也不是她感兴趣,但里头有一些信息是她需要的。不管是不是装的,欧丰沛反正还是老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反而是她还端着,没有放下。这件事通奸不是,强奸似乎也不能算,那又该怎么说呢?看来她得咽下去,烂在肚子里了,否则怎么办?索性也学学欧丰沛的嘴脸,全当成没发生过一样。一个小意外,一个小事故,一个小插曲,反正她也不是少女。
可是她心里一直有石块沉甸甸地垒在那里。
心里的另一块石头是李奋。李奋高考之后就越来越沉默,形成对比的是,这期间他的高中、初中、小学同学聚会正热闹地轮番上演。无论考好考歹,先为结束十二年痛苦学涯翻身道情一下。可是李奋却一次也不去。杜凤动员他,去玩玩吧,同学在一起总是开心的。李奋摇头,脸沉着,他的不开心正从每个毛孔喷射而出。杜凤知道儿子太紧张了。录取工作一轮轮慢吞吞地行进,本一、本二尘埃落定之后才能轮到本三。究竟能不能上金融学院,还命悬一线,没有任何人可以打保票。
这个家中的三个人,是如此不同地陷在两极,杜凤和儿子一起水深火热,另一个,却始终隔岸观火似的轻松自在。偶尔李真诚也会问问李奋的事,问过之后往往还不等回答,他就先断然下结论,没事,肯定能上。说过,哈哈一笑,裂开的大嘴里赫然袒露两排纯白伫立的牙齿,牙缝中没有一丝烟渍茶垢。杜凤马上转开脸,她觉得这种笑像毒气,把她神经刺激得又胀又痛,她快窒息过去了。这一阵李真诚显然比以往忙了,晚归是常有的事,早出也不意外。除了打球,似乎又添加了其他什么项目,但杜凤不问,她没有闲心问。
她也绝不想再找欧丰沛问一问李奋的事了。甚至杜凰,她同样只字不想提。
但是杜凰主动找来。在电话那头,杜凰兴奋得声音都变了,她说,哎哎哎,李奋是报金融学院吧?院长叫周炳天没错吧?他老婆叫汪一迪,对,是第三任老婆。你猜怎么的,汪一迪来生孩子了。你看你看,活该李奋有福。马上把李奋的资料再发到我手机上,上回的找不到了。高招办那边交给小欧,学校这边我包了。快点快点。
一个小时后,杜凰发来一个短信,很简短,就一句话:汪一迪的哥哥是省高招办主任。
两天后杜凰短信再来:汪生了,男孩。
又来:汪哥哥来看她,我跟他见过。
杜凤觉得团团罩在眼前的云雾渐渐散开,一丝丝的光慢慢透下来。杜凰已经把事情办到这个份上,看样子该十有八九了。以前果真小看杜凰了,太小看了!两姐妹相比,杜凰一直更活泼外向,但小时候在家中,她的心智并不显山露水,反而一直是杜凤拿主意有想法。几十年生活打磨之后,杜凤仍原地踏步,杜凰却已经百炼成妖了。
谢谢杜凰。但也唯其这样,杜凤心里才越发复杂难当,她对不起杜凰。
十一
李奋收到录取通知书。李奋打起行李去金融管理学院上学。学院离这座城市三百多公里,李奋说他知道这个机会得来不容易,他一定要发奋,周末节假日都用来读书,寒假再回来。经过这场折腾,儿子一下子长大了。杜凤很欣慰。这个夏天过得太苦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