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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时间:2024-04-07    来源:馨文居    作者:何叶  阅读:

  我没见过奶奶年轻时的样子,打我记事起,她就已经一脸沧桑了。奶奶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的个头。她眼睛不大,面黄不白,唯一让人觉得比较耐看的是她的高鼻梁,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的大厚嘴唇。

  她养育了六个儿女,除了老姑长得和她相像,其他人长得都像帅气的爷爷。爷爷一米八三的个头,浓眉大眼的比电影明星毫不逊色。几个孩子都像爷爷,奶奶引以为豪。因为奶奶当初相亲第一眼,看中的就是爷爷的长相。她是一个富家女,虽富有,但长相一般甚至还有些丑,所以成了剩女也不好嫁。人常说:“赖汉娶花枝。”而我家是“俊男娶丑妻。”

  爷爷可不那么看,在他心里奶奶可不丑,直性子,心地善良。谁会靠脸蛋吃饭呀?爷爷和奶奶结婚是心甘情愿的。他说:“人的外貌美只是暂时的,你奶奶是心灵美。我认准了她,就会和她过一辈子。”

  爷爷说得的确不错,奶奶面相不是太好,但嫁给爷爷后,孝敬公婆,生儿育女,吃苦耐劳,为家做出了突出贡献。可以说,奶奶是老何家的大功臣。

  奶奶在爷爷眼里,可以说是十全十美。而她在我和哥心里,却是一个如慈禧一样专横跋扈的老太太。那时我们一家十多口子在一起吃饭,奶奶有自己专用的小饭桌。她的饭菜总是精细粮,而我们的却是难以下咽的粗杂粮。她每天旁若无人地吃着,嘴不停地吧唧着。但她却不许我们吃饭时发出响声。听见我们谁发出点响声,她会翻一下她的白眼仁“啪”地摔一下筷子吼道:“嘴巴发那么大声音干嘛?好像十多年都没吃过东西一样!”

  她吼的时候,我们没人敢动筷子,甚至嘴里的饭菜都不敢嚼了,只能默默听她训斥。然后她不说了,我们才会赶紧嚼完嘴里的饭菜,“咕咚”一下把食物吞进肚子里。吃过饭,奶奶抹了抹油嘟嘟的厚嘴唇子,打了两个响嗝,心满意足地倒在炕上便睡着了。

  奶奶不光吃独食,在家她就是权威。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无论谁挣了钱,都得如数交给她,不能留下一分。如若被她发现,那你就摊上事了。老婶那时在我家附近当老师,老婶人本分,每月开多少钱有零有整的都会如数交给奶奶。一次老婶单位的于老师爱人出了车祸,人是抢救过来了,但成了植物人。单位组织捐款,老婶就从自己刚发的工资里拿出了一百,回家交给奶奶时忘记说了。奶奶发现老婶给她的工资少了一百,不问青红皂白就闯进老婶屋里。赶巧的是,那天老叔用自己零花钱给老婶买了橘子和松子。老婶刚刚怀孕,早就和老叔说她想吃橘子和松子了。好容易老叔给买回来,刚扒了一个橘子还没放进嘴里呢,奶奶进屋一把抢过橘子喊道:“老儿媳妇!我不是说你,你想吃啥和我说呀?干嘛要私留工资钱。你本来开得就不多,再留出一百,你,太不像话了!”

  那天无论老婶怎么和奶奶解释,奶奶也不听,随后她还把老叔和老婶的铺盖扔了出去。让他俩愿意去哪就去哪!老叔和老婶知道奶奶的脾气,就不再辩解就去了邻居张婆婆家,暂住了一宿。第二天是周末,老婶的同事王艳和丁彦,来家里找老婶商量去医院看于老师爱人的事,奶奶才知道她误解了老婶。那天,奶奶自己亲自把老叔和老婶请回了家。周一老婶去上班,奶奶又给了老婶一百块钱说:“于老师的爱人受了那么重的伤,捐一百太少了,再多给拿一百吧。”

  那年我家也不富裕,老婶挣的钱也不多。平时抠缩,一分钱掰两半花的奶奶竟然让老婶一下子拿出了二百,是我们一家人谁都没有想到的,都觉得惊讶。奶奶却说:“有啥可惊讶的呀?咱们都是贫民百姓,都不容易。谁有难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奶奶还和我们讲了一段往事,那年奶奶生老叔,本准备在家找个接生婆算了,结果难产了。爷爷那时正和邻居王大霖,在外地做买卖一时赶不回来。大爷和父亲还有我的三个姑姑也都是半大的孩子,一时不知道咋办,急得直哭。邻居王大霖的爱人,听见孩子的哭声,又听见奶奶在家里疼得一个劲叫,急忙推来木板车拉着奶奶去了医院。那时王大霖的爱人也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她拖着笨重的身子,把奶奶费力送进医院,帮着交了住院钱。奶奶生下老叔那天,她在医院一直陪护着,每天给奶奶做饭送进医院。月子里,都是她伺候奶奶。一个礼拜后,爷爷和王大霖才回来。王大霖媳妇由于过于劳累,孩子险些没保住。

  这件事深深让奶奶感动。奶奶说:“王大霖的媳妇是好人呀!我遇到困难时,是她救了我的命。她还险些失去自己的孩子。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恩情!以后我一定要和她一样做个好人,无论以后谁遇到困难了,我能帮的一定要帮!”

  后来王大霖爱人生小孩,娘家妈离得远来不了,婆婆又嫌她生了女娃,一直没露面。为此奶奶干脆住进王大霖家里,全程陪护伺候,孩子的奶不够吃。奶奶拿出自己的积蓄,每天都去集上给她买猪蹄,买老母鸡给她煮汤下奶,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候在王大霖爱人身边。那时我们村里讲究女人生完孩子满月后,回娘家挪骚窝。她的娘家在外地,回不去,婆婆又不来。奶奶就把她接到我家,烧了热炕和她一起住在一起。每天想方设法做一些好吃的。一个月后,王大霖媳妇和孩子都养得白胖,村里人谁见了都说是奶奶的功劳。

  那年母亲在一家医院当护士,为了填补家用,每天晚上还帮左邻右舍缝补衣服。母亲以前上卫校时在附近一个成衣店打过零工,心灵手巧的她学会了一些衣服的简单裁剪,缝补活计。母亲结婚时,姥姥就陪嫁了母亲一个缝纫机。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白天上班,晚上就给邻居缝补衣服挣一些小钱。即使这些钱,母亲也会如数交给奶奶,奶奶也理所当然地收下留作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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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姥姥过生日,父亲偷着给母亲二百块钱,说是平时写稿子攒的稿费钱,让母亲给姥姥买一个生日蛋糕拿回去。母亲那天下班后,把头天缝补好的衣服交给邻居,奶奶就来屋里了。母亲赶紧把缝补衣服钱交到奶奶手里。换衣服的时候,把父亲给的二百块钱也装进口袋里。奶奶看母亲要回娘家,又看她放进兜里二百块钱,就一把拉住母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母亲嚷道:“茉莉呀!你怎么能私藏私房钱给你妈呢?我说你干活不少,钱不见多呢?原来你都给你娘家妈了呀!你这样可不行,咱们家十多口子人呢,都这么做,咱们家喝西北风去吧!”

  说完她还不听母亲解释,去翻母亲的兜,把兜里的二百元钱装进她自己兜里,一把锁头把母亲锁在房间里,说等父亲回来处理。母亲怎么解释她也不信,姥姥的生日母亲也没赶回去。父亲下班回来,即使和奶奶解释说那个钱是他给母亲的。奶奶听后更生气了,还把父亲狠狠地骂了一通。第二天,大舅来家里问母亲,咋没回家给姥姥过生日呢?是不是有啥事呀?奶奶这才恍然大悟,她知道自己错了。从不舍得花钱的她,特意去镇上定了饭馆,邀请姥姥和姥爷去饭馆吃饭,说算是给姥姥赔罪,补办生日。那天后,奶奶不再去母亲房间收缝补衣服钱,但母亲也会如数把钱交到奶奶手里,母亲说:“一家有一家的规矩,我喜欢看你奶奶数钱嘴角上扬高兴的样子。”

  奶奶这人属于心直口快得理不让人的主,还爱动不动给村里人主持个公道。所以难免在村里得罪了一些人。前院的二狗子结婚前在城里一家建筑队做泥瓦匠,认识了建筑队的记工员小翠。两人结婚后,二狗子就和小翠都辞了工作,一直住在家里没再出去工作,而是把自己父亲介绍到了建筑队里做了一名小工。父亲也五十多岁了,身体也不好,干得也是力不从心,经常会请假跑回村歇几天,为此二狗子很不满意。每次回来,二狗子都会和他爹发生争执,有时还会动手打他爹。有一天,他爹在工作中从铁架子上摔了下来,腿摔瘸了,不能出去工作了。老两口开始每天相互搀扶着出来捡破烂,从那以后经常会听见他爹半夜凄惨的叫声。一天,奶奶出门正遇到了老两口子在街里捡破烂,奶奶看老爷子脸上有伤就问,是不是二狗子打的?老人低着头抽泣起来,奶奶立马急了,就拎着拐棍去了二狗子家。二狗子正搂着媳妇睡觉呢,奶奶走上前挥起拐棍,不管脑袋屁股狠狠对他打去,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小兔崽子!敢打你老子,你老子养你这么大是让你打的吗?”

  二狗子被奶奶打得裹着大棉被,不住声地说好话。奶奶还不依不饶地揪着二狗子去了村委会,要求他们出面处理二狗子。奶奶说:“我不能容忍咱们村里人不孝敬老人!绝不允许!”

  村委会留下二狗子对他严厉警告,如有下次绝不轻饶!二狗子被奶奶揪打觉得很没面子,建筑队又正好缺泥瓦匠,他就又回了建筑队,干回了他的老本行。媳妇也怀孕了,则留在家里伺候两位老人。这件事后,二狗子也记恨起奶奶。过年的时候,二狗子跳进我家院里,砸了奶奶那屋的窗户,爷爷头部也受了伤。我家小黑也把二狗子咬伤了,他流了很多血跑回家里。奶奶这下急了,她嘴里喊着:“敢打我男人,真是红了毛了!”

  我们寻着血迹追到他家,看到二狗子正脱了裤子,他媳妇帮他处理着伤口。奶奶抡起拐杖就要开打,但看二狗子伤情严重,就又急忙放下拐杖,就让父亲开来三驴蹦子把他送去了市里医院,打了针,处理了伤口。我们当时不理解奶奶为啥要救他,奶奶说:“他虽然打了咱家玻璃砸伤了你爷爷,但也不至于犯死罪吧。二狗子被咱家狗咬得那么重,如果不去医院治疗有可能命就没了呀!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不仁,咱们不能不义呀!”

  二狗子伤好后,买了东西来到我家,给奶奶和爷爷下跪赔礼道歉。二狗子说:“在这个村里我不信服谁,我就信服你!你救了我的命,你让我学好让我懂得了孝道,你是我最值得尊敬的长辈!”

  村里的人提起奶奶都说奶奶是一个很有爱的老人,信服她,尊重她。在家里我们一大家人都甘心情愿服从她的管理,因为在奶奶的管理下,家里日子才过得津津有味,虽苦但也甜。我和哥刚开始不喜欢奶奶,特别是她的一些举止霸道,后来慢慢的我们理解了她,因为奶奶用自身的行动让我和哥从心里喜欢她。母亲也曾不止一次地对我和哥说过:“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需要疼的!特别是你们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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