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八月上旬我来到洛南音乐小镇。依山而建的音乐小镇,随着山势起起伏伏,白墙灰瓦的民居,热烈澎湃的花海,曲径通幽,茂林修竹,蓝天白云绿地,音乐潺潺如水,自然和现代完美结合,时尚与古朴相得益彰。
正午时分,游人稀少。漫步其中,似乎就在自家的田野上,心旷神怡。累了,想找个地方坐一坐。无奈,露天能坐的地方大都艳阳高照,凳子滚烫,坐久了焦头烂额。走进紫玉苑,一处古色古香的土房子,门前东西两边阴凉处各有一对儿供休憩的桌子凳子,算是个极好的地方了。
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听着音乐,伴着蝉鸣,欣赏青青草地,蓝天白云,别有一番惬意。眼前似乎有个东西在晃动。哇,一只带着黑条纹的黄蝴蝶,扇动着翅膀,"飞"得有些缓慢。何止是缓慢啊,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飞,莫不是也想赖在此处乘凉?仔细看,是挂在蜘蛛网上了。蝴蝶用力扇动着翅膀,但就是逃不脱蜘蛛网。它扑腾了一会儿,就累了,翅膀也断裂了几个小角,有气无力地挂在蜘蛛网上,像是死了一样,更像一片凋零的落叶在风里飘荡。它似乎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又扑腾,蜘蛛网也被外力拉得变形,但就是不破。蝴蝶被死死黏住,始终飞不出去,它美丽的翅膀由于用力挣扎而变得毛糙破损,狼狈不堪。
这张蜘蛛网有一米多长,一头在那个土房子的房檐,另一端在门前栽植的造型树上,离地面有三米多高,估计网住过许多小蚊子。网住蚊子似乎是天经地义,但网住了一只蝴蝶,让人心生怜惜。也许过不了多久,蜘蛛就会爬过来,把蝴蝶用丝牢牢裹住,变为腹中餐。
记得小时候在乡下,经常看见蜘蛛在房檐下结网,网住许多蚊子,我亲眼看见蜘蛛吃掉蚊子。那时候认为万物非好即坏,蜘蛛就是为民除害的益虫。记忆里,雨总是很多,水珠挂在蜘蛛网上,那张神奇的网更加晶莹可人,美轮美奂。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再也没见过蜘蛛,也没有在意过蜘蛛网,眼前似乎都是明亮通透的。
本想做个冷血的袖手旁观者,目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看看蝴蝶最后会不会死去,似乎心有不安。地上恰巧有根一米多长的竹棍,我捡起来把蝴蝶从那张网上拉了下来,也没有破坏那张网,毕竟那是蜘蛛千辛万苦精心打造的一张网啊。那是一张颇具弹性的网,网子又完好无损了。蝴蝶飞走了,迫切地飞走了,惶恐万分地飞走了,它飞走时慌乱不堪的姿态,我至今记忆犹新。它一定受到了惊吓,快速地飞到路对面的绿地上。对于这只蝴蝶,这大概是一场噩梦一样的回忆。我想,它一生大概都会记着这个产生心理阴影的地方。帮助蝴蝶摆脱束缚和禁锢,还蝴蝶以自由,蝴蝶飞上蓝天,我也如释重负。它如是爸爸妈妈,估计会告诉孩子们这场历险记,警醒儿女如何避开那张网子;它若是个孩子,估计会在父母的怀里伤心哭泣。
天很蓝,云朵很白,草地青青,泥土散发着湿热的清香。岁月静好,天大地大,几乎没有人会在意,离地三米还有一张看不见的网。不知蝴蝶是否也有灵性,我正在胡思乱想着,那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蝴蝶不知又从哪里跑了回来,贴着草地飞行,像是细嗅草香,就在刚才那张蜘蛛网下的草地上飞了两个来回。它大概对蜘蛛网的高度有所记忆,低空飞行在它认为的安全高度,然后腾空而起,绝尘而去,越飞越远。
仔细看,蜘蛛网的丝是纤细洁白透明的,与明净的天空融为一体;网子上那些细小的蚊蝇和纤尘,预告这里是有一张网存在的。蜘蛛丝的成分跟蚕丝很接近,主要是以蛋白质构成的。蛛丝比同样粗细的钢铁要结实,也有更大的柔韧性,能够承受比同粗细的钢筋多五倍的重量,可以伸展到其长度的200倍。还记得蜘蛛侠二里面,彼得帕克用蜘蛛丝逼停失控列车的桥段吗?经过国外学者们的课题研究,并不是离奇的脑洞大开。
我们在路上行走,总不至于为了避开那些看不见的网走得唯唯诺诺、蹑手蹑脚。对于人类,挺直腰板、大步流星尽管走好了,蜘蛛网对于人类总归是弱小的,可对于蝴蝶、蚊蝇这些小家伙,就是致命一击。
此后,隔三岔五地,我习惯了在那张蜘蛛网的旁边走走、停停、坐一坐。再也没有蝴蝶误打误撞被套牢了,我也算是放心了,似乎有种使命在肩的感觉。一切如昨,风轻云淡,那张网上没有新的猎物。
爱上了这个清幽静谧的天然小镇、音乐氧吧,时不时忙里偷闲走一走。我似乎更加关注蜘蛛网,这天站在民宿通往花海的高台阶上,突然发现高高的民宿后檐上,一只蝉被网住了,一动不动,黑色的身体和透明的翅膀在蜘蛛网上飘荡,估计是死了几天了。驻足了几分钟,突然发现那只蝉微弱地蹬着细长的腿脚,它还活着!估计已经挣扎很久了,有气无力。我的爱心又开始泛滥,但看看周围的地形,就算找根棍子也是遥不可及,没有4米以上的长竹竿是够不着的,救援难度有些大,加之这个家伙并不美丽,周围蛩声四起,也是秋蝉,终归要去。最终,我唏嘘离开,它没有先前那只蝴蝶那么幸运。我心里默默对蝉说了无数个"对不起,阿弥陀佛".
又转身回到我曾经坐过的那个凳子前,明亮的光线下几乎看不到那张网。巧了,正好有一只黄色的蝴蝶飞过,我有些愕然。但不是原先那只,只是一只辨识度很高、右侧翅膀有个缺口的带黑条纹大翅膀的黄蝴蝶,是一只个头较小、没有斑纹、纯色的相貌平平的黄蝴蝶。它无忧无虑,快活自在,懵懵懂懂,在草地上空一飞而过。估计它的同伴还没有告知它世间的叵测和险恶,以及不可预知的风险灾难。
仔细找了找,那张蜘蛛网还在原来的地方,纹丝不动。当天那张蜘蛛网,多了一个猎物,是一只细小的长条形的昆虫,以前并没有,已经安静死去。
世间也有网,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在眼前,在心里。也许被套牢过,挣扎过,但愿我们永不气馁,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就像那只残了翅膀、翩翩飞舞的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