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竹萌也。喜欢笋的萌劲,刚钻出泥土,一副茫然无知,憨肥可掬的模样,犀非犀,玉非玉,肉肉的,看着喜人。
春游爬山,看几个孩子在竹林中挖笋,遮遮掩掩,像做坏事的小人儿,被护林员发现,紧张,但又无法自拔。想起儿时,去邻村的竹林中挖笋的事,悄悄地钻进竹林,掰出一只肥笋便欣喜若狂,若有人喊,谁在竹林中?我们便拔腿就跑,小鹿乱撞般。
笋鲜,诱人。三千年前,"加豆之实,笋菹鱼醢",笋便在《诗经》中香醇飘散。惊蛰,撞醒了春笋,它们惊慌地掀开泥土,探头探脑地冒出地面,想发现点什么。浅褐色的睡衣还未脱下,嫩的清灵,在春雨中,一节节,向上仰望,挤挤挨挨,欢声悦耳。
萌笋"能居肉食之上",李渔在诗中说的有理,层层烟火气的笋,在乡村的灶台上"清高"而又有内涵,馋了一冬的村民们,终可一饱口福。
笋不仅是美食,在诗人的笔下,在厨师的勺中,食笋变得风雅有韵起来了。开春,在江南的"百笋宴"上,"马兰笋丁"、"鲜虾脆笋盅"、"佛手笋仔排"、"酸笋百花鱼"……鲜、香、妙、雅,花样百般意趣,有种超凡脱俗的文雅,即便是和马兰头、鲜虾等鲜掉眉头的食材一起烹饪,笋也丝毫不逊色,反而显出了它的大度与包容,正是这种大度量,成就了她无与伦比的美味,纳百味,而不失鲜。
古法煨笋尖,咸肉遇见笋尖,"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东坡居士爱笋也爱肉,这锅腌笃鲜,透亮,清畅。摆盘时,配以桃花一枝,插于迷你竹篮之上,似碧玉小女,坐于竹林,娴静不争,仰头看天,气候怡人,低头看笋,淡淡浅笑,宛在等那心仪之人,谈欢喜之事,乐不自持。
笋是另类,不管你是煮、焖、炒、炖、煨,都是极品美味。儿时,最爱母亲的笋焖饭。几颗笋,剥开笋衣,嫩如脂玉白笋肉,纤润,清滑。洗净,切丁,加以咸肉粒,在油锅翻炒均匀。出锅后,匀撒在待煮的米饭上,柴火大锅,馨香满院,出锅前,撒上葱花调料,再捣一下火塘里未烧透的柴火,熏焖五分钟,最后焖饭出锅,饭香、锅巴脆。那时,两大碗下肚,亦不觉得饱,还要再抢一大块锅巴嚼,嘎吱嘎吱,齿颊留香,欲罢不能。在母亲的手中,一根根竹笋,便是一锅又一锅香糯可口的焖饭,是儿时的期待,也是春日里的念想。
在江南吃百笋宴,笋丁青团,入心爽口。笋丁,鲜肉丁相互搭配为馅料,包裹在青团皮里,蒸熟,肉有肉汁,笋去油,香而不腻,咬一口,仿佛这个春天都吃进了心里,满眼都是竹林的青翠。
笋属于低脂肪、多粗纤维素、低淀粉的素食,有助消化,美味而又营养丰富。最主要,样子也楚楚动人,"春笋花前按银筝",元代诗人曾瑞,想念家中娇妻,有着春笋一样的巧指,以笋为喻,让人沉迷。
若这个春天,让笋在舌尖舞蹈,我想,这舞,定是探戈,循序渐进,层层深入,满满都是缠绵与爱的传递。笋,仿佛让人在看似卑微的泥土里,寻出美食的大雅,是期待、亦是生活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