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马上就70岁了,他有三个女儿,我妻子是最小的。
岳父年轻的时候体力极好,人又很勤劳。干活不知道什么叫作累,只想着把手里的活干完再休息。我们和他一起上坡挖洋芋,我们负责挖他负责担。那块洋芋地离家里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但他哼着歌、一路小跑把洋芋担回家,又返回来的时候,我们3个人还没有挖满一担。他也不休息,和我们一起又挖起洋芋来。
他和别人一起从事农网改造的时候,需要拉闸试电。但小镇的供电所离农网改造的地方有20多公里,那个时候,手机的普及率没有现在这么高。他决定走回去通知供电所,一边走,一边等车。但直到他走到供电所,都没有等到车。20公里的路程,四个多小时他就走完了。我们问他累不累,他说不累,习惯了!再说,走点路算什么,那些城里人还专门走路锻炼身体呢。
岁月匆匆,很多事情都来得猝不及防,比如说人的衰老。三年前,岳父身体不适,实在撑不下去了,终于到县医院来检查。我和妻子陪着他去抽血,医生小心地用棉签在他的手背上反复地擦拭寻找血管,他的手已经没有年轻时的光泽和饱满,甚至沟壑纵横交错,他故作坚强,咬紧牙关来掩盖内心的恐惧。护士擦了擦眼睛也没有找到血管。后面终于在努力几次无果后,换了一只手才找到血管,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他正在衰老,这种衰老是肉眼可见的……
韶华渐逝,生活依旧。农村的大山慢慢把岳父的腰身压得不再挺拔,他的两鬓已经有如雪的白发,他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所以一向节俭的他,在几年前就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他特意在柴房留了个位置,专门用来放那辆三轮车。柴房里的柴终年不断,随时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他是个勤劳的人,一年365天没有闲暇的时候,总在不停地劳作。农忙时干农活,农闲时就砍柴。每一次接到我们要回家的电话,他都非常开心,隔着电话就能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每一次我们站在院子里看到他骑着电三轮,一身尘埃、满脸笑意回来的时候,我都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和喜悦。他的电三轮上装着没有卖完的菜,或者是到很远的地方拉的山泉水,或者是萝卜白菜,或者是青杠柴,或者是洋芋红苕,或者是玉米花生,或者是镰刀斧头锄头……那电三轮的车斗不大,但似乎什么都可以装,什么都装得下,包括他对生活的希望,包括那些繁重的体力劳动。
我们在小镇上工作的时候,岳父几乎每天都要上街,给我们带点白菜、萝卜或者四季豆之类的新鲜蔬菜。他有什么劳动成果的时候,总是在第一时间与我们分享。有时在我们这里吃饭,有时又急匆匆地走了。10多年前,我们到这个小县城的时候,一年之中,他也很少到我们刚这里来一次。而那个时候,大儿子还小,周末的时候要去学画画、写字或者参加跆拳道培训之类的活动。我们也仅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而随着大儿子进中学、小儿子出生,加上这些年我绝大多数的业余时间都在加班,我们回去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我能在生活上帮到他的地方也是寥寥无几,对他而言,我甚至还不如那辆电三轮。
有一次,他推着那电三轮往柴房里走。我准备过去帮他,他冲我挥了挥手:“不要过来,当心辗到你!”我看着他吃力地放好车——他的一天中不知道有多少次需要把这车推进、推出,需要这车帮助他运这、运那。
我突然发现,我还不如这辆电三轮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