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春节后,大学开学,我乘火车去南昌读书。那时交通不便,一大早我从村子过河,乘三轮车到凰岗集镇,然后从凰岗乘中巴到景德镇。到景德镇时上午十点,而景德镇到南昌的火车凌晨发车。乘个火车犹如庄子《逍遥游》“适千里者,三日聚粮”,我确实要提前准备干粮,否则饿得头昏眼花。那时买火车票必须到出发地站点,只需说出出发地和目的地,不需要身份证。
半夜,随着汽笛“呜~”一响,火车缓慢地滑动,只听到火车的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几秒钟之后,摩擦声听不见了,只见火车如离弦之箭,驶向苍茫的夜色里。从景德镇到乐平到贵溪到鹰潭……一路上,我靠着车窗,欣赏着火车外的迷蒙的夜景。
“夜色朦胧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火车真稳,我思绪起伏,回忆往事恍如梦。半夜的田野有一种独特的美……车厢里拥挤不堪,背着大包小包的,站着的,蹲着的,斜靠的,哭闹的。我把行李放在脚下,一会儿被踩到脚,一会儿被推到别人身边,我就像逃难的小青年。
火车继续驶向前方,透过玻璃窗,“月色蒙蒙夜未尽,周周寂寞宁静,窗外寒灯光不明。”灯光明灭,我看见迷蒙的树木山峦不停地往后移动,看见了远处的村庄在后退。我看见了夜色中的瓷都,眼前景色突然明亮起来,高高耸立的烟囱,窑火熊熊的热闹辉煌,仿佛与历经千年沧桑的灵魂对望。我真想穿越到宋朝,感受历史的印记和现代生活场景交互融合。渐渐地,车厢里鼾声四起。迷蒙中,列车员甜美的声音在各车厢飘荡:“尊敬的旅客,鹰潭站到了,请到鹰潭的旅客有序下车。”鹰潭火车站是当时一个比较大的交通枢纽,站里人影绰绰,像水流涌动。轻轻移动窗户,呼呼的风声如武打片的刀剑声;外面的旅客上下车的声音犹如武侠片的喊杀声。“南昌站到了,请旅客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广播声起,车轮摩擦声停,车门开了,我把车票交给穿着制服的检票员,她拿着剪刀剪下一只角,我就可以顺利下车了。下车后,我闻到了老坛酸菜牛肉面的香味,嘴里突然生津。车站万头攒动,比电视上看到的更壮观。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由几节车厢的乘客陪着穿过漫长的夜,第一次没晕车。
后来每次开学或放假回家,我都乘火车。乘火车的最主要原因,车票便宜。买票时提供学生证只需半价,乘坐汽车则贵得多。我们有时买坐票,也有站票。每次我都有穿越时空之感。从景德镇到南昌,距离180公里左右,火车六七个小时,遇上春运晚点,可能要9个小时,但是我很享受坐这种火车的感觉。
火车!火车!
参加工作了,有一次到北京出差,再次选择乘火车。那时可以异地买票,但必须提供身份证,最大的方便就是不必立即取票,待到车站上车前去自动取票机上取票。我买了从南昌到北京西的硬卧,那粉红色的长方形的硬卧车票真的让我爱不释手,捏在手心,汗涔涔的,生怕掉了,那是我出站的唯一的通行证,没有它,我就得滞留在火车站。当然我也要保留下来做个纪念,那是我第一次去皇城帝都的见证。初次独自闯北京,有点畏惧,有点激动。上火车了,我发现车厢里干净整洁,大家都在对号入座,车厢过道没有以前所看见的站客、蹲客。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上卧铺,拉开窗帘。哇,一秒钟前看到的前方的大树,倏地后退不见了,如闪电般。我把口红立在放茶杯的桌上,竟然稳稳当当,距离1400公里,约10小时。卧铺火车相比当年我读大学时的绿皮火车来说,既快又稳。夜幕降临,火车外的景色让我喜不自胜。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灯火辉煌;只要有灯的地方就有人在忙碌。哇,越往北驶,窗外的田地越宽广,这就是传说中的平畴千里么?紧接着看见了旷野的水泥烟囱青烟袅袅,看到了天空的灰黄,在各车站看到了小贩们忙碌的身影,旅客们行色匆匆,一脸的疲惫。那次出差,我体会到坐卧铺的舒适,同时让我发现,窗外越来越繁荣。以前在书上体味北方的神秘,那次我亲眼目睹北方的原野,它给我一种苍茫、辽阔、粗犷和苍凉之感。我想到了齐秦的歌曲《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淅沥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火车给我的印象,南方是温润如玉的大家闺秀,北方便是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帝王。
火车!火车!
2019年送孩子去南京读大学。南京有点远,我也不能忍受飞机升降时带来的胃部不适,依然选择买火车票。那时网上买票,提前几天也行,还可以网上朋友助力抢票。进站可以不提供车票,刷脸即可。这次我们买的火车票字母带G,原来是高铁,复兴号高铁,时速300多公里。火车启动,我感受到什么是风驰电掣,但是火车上一枚硬币可以竖立,这可是奇迹。靠窗往外看,生怕外面的树木倒向自己。沿途的风景如诗如画,看山山壮观,山顶白云缥缈,山石峥嵘,巍巍青山两岸走;看湖湖面辽阔平静,平湖千顷碧,迭迭送轻舟;江面飞鸟掠过,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 。那次乘高铁,让我感受到,江山如此多娇,满目江南秀;山河壮美,一路好风如水。那年我乘高铁到南京,近600公里,只花了2小时。高铁,让故乡与他乡的距离越来越近,让诗和远方不再遥远。
火车是中国交通发展的见证,也是中国经济发展的见证,特别是高铁,肩负起“交通强国,铁路先行”的时代使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当好现行的责任担当。火车是桥梁,让人与人距离更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