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却要用一生去治愈。
我庆幸自己生于农村,长于农村。虽然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快乐却是满满的。
我老家的村子是昌江边上四面环水的小洲,所以我们村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从小就学会了游泳。每年酷热的夏天是最开心的季节,三五成群相约到河里面戏水。那时候的昌江非常清澈,在浅水区常常会有成群的小小的鱼群游来游去,我们会用带来的毛巾,两人牵着四个角,放在水里,等鱼群游过来再把毛巾提起来,总会网到几只,再把毛巾放到水里等候下一群。
在丰水的季节,拿一根麻杆绑上自家的细绳,再挖几条蚯蚓就可以钓鱼了。只那么一刻功夫,就能钓到好几只小鱼,我们家乡话叫麻雀墩,至今我也叫不来这鱼的名字。这时候会折一条柳枝,留下尾部几片叶子,其他树叶摘掉,再把小鱼一条一条穿到柳条上面。假若你有耐心一些,柳条上的鱼会越来越多,直到穿不下即止,就这样把柳条提回家。奶奶再用自家榨的菜籽油煎香,放些许辣椒,自家做的豆豉,味道简直绝了,鱼儿酥脆,鱼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现在小孩绝对享受不到的美味。
每年的丰水季也是大人最担心的季节,因为村子四面环水,圩堤又矮,总会涨水,大人们成天担心涨水淹没庄稼,而我们小孩却暗暗期待涨水,这样我们就可以划木筏啦。船对于我们小孩来说还是掌握不了的,只有木筏靠一根长杆就可以。大人们把几块厚实木板组装在一起,放在自家被水淹没的门口,这个时候大人也不反对我们划木筏,可能是我们从小在水边长大,已经习惯了与水打交道,我们划着木筏这家望望那家瞧瞧,看看大家都被大水冲走了什么。有一次我们在水里捞到一个腌菜坛子,奇迹的是坛子里一点水都没进去,结果我们整个涨水季节就吃腌菜,炒作吃,打汤吃,煎饼吃各种想到的吃法都做了一遍。
苦吗?苦,但是又不觉得苦,因为一家人聚在一起,心朝着一个地方,到了晚上,爷爷会就着满天繁星给我们讲故事,嫦娥飞天,孟姜女,后羿等等民间传说,讲水浒,讲三国,最怕的就是讲不知名的鬼故事啦。我们听得如痴如醉地进入梦乡。
等到枯水季,水退下去的时候,河滩露出来了,我和妹妹一人提一个大桶去摸螺蛳和蚌壳。跳下水去,脚底就会踩到厚厚的淤泥,脚掌也会被淤泥完全覆盖住,我们一点也不会觉得恶心,反而非常兴奋,这代表螺蛳与蚌壳非常之多。大概一两个小时我们就摸满桶了。假使这时候河对面的村子有在圩堤边上放牛的小孩,我们照例是要吵上一架的,也不为什么事,就是编排对方村子的坏话,一来一回的,互相对骂着,具体他们骂什么也是听不太清的。骂累了,水也戏够了,和妹妹拿扁担抬着螺蛳回家。
回到家把螺蛳和蚌壳分开,螺蛳用清水养着,再滴几滴香油下去,等到螺蛳吐泥差不多就可以吃原生态的炒螺蛳了。反正奶奶不管做什么菜都好吃,我们只管弄食材来就行。
这些都是我们童年快乐的源泉。
那时候的冰棍五分钱一根,也可以不要钱,拿破球鞋来换就行。可那个年代几乎每家都比较穷,有的人家连球鞋都少。我直到读初中才拥有属于自己的新球鞋,平时捡姐姐穿小了的。但是我和妹妹不死心,一放学就把书包一扔,满村子找破球鞋去,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在村里比较有钱人家的附近找到一只。但这时候夏天也快过去,卖冰棍的也不来了,我们只好把破鞋珍藏起来留待来年了。
糖只有做喜事与过年才能吃得到。所以我们非常喜欢攒的东西,吃完糖把糖纸抚平再压在书本里,再把书放枕头或被子底下,过个几天拿出来跟朋友一起互换比较。那时候的糖纸就像是艺术品被我们看待与珍藏,不像现在小孩,糖都要挑着吃,哪里还会珍藏糖纸呢?
在农村帮大人干活也是少不了的。我最喜欢的活就属捡豆子。豆子收割回家了放在自家门口晒,等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再把豆子收起来,但是总有漏网之鱼滚到边边角角,于是我们就一人拿一个杯子拾豆子。拾到的豆子奶奶发话谁拾到的就归谁,再炒给我们吃,那味道别提多香了。
小时候父亲常常不在家,回家了就总爱绷着个脸给我们讲大道理,我们左耳进右耳出,等战战兢兢地听完大道理,父亲到房间去了,我们又照常疯玩去。我们有慈爱的奶奶,总能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麻辣南瓜干,红薯干,酸甜的蜜枣,翠香的干粑,咸香的毛豆,多味花生等等,在那个贫穷的时代满足我们孩子的嘴馋,至今都在回味的味道。可惜现在再也吃不到了,买到的也带着工业批量生产的味道。我们和蔼可敬的母亲,从小到大从没打过我们一次,在那个年代里几乎是不可思议的,那时的孩子因为整天在外面疯玩,忘记写作业忘记回家吃饭经常会有的,可我们的母亲从来不会责怪我们,虽然她没读过书,但她把世间她能够着的美好全给我们,她总告诫我们要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去外面世界看看。可是我们现在长大了也来到这个恢宏的世界,最想念的却还是家乡那个小小的世界。
小时候没有像样的玩具,但我们有一年四季都不一样的田野,有奔流不息的河流,有一尘不染的蓝天,更有来自家人温暖的无条件的爱,回想小时的种种,心里涌现的永远是恬静的快乐,嘴角也会不自觉地上扬。反观现在的孩子真的太可悲了,整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那仅有的可怜的周末时光也被各种补习班与兴趣班填满,所剩无几的时间还被电子产品霸占,不知道他们长大以后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会作何感想,会不会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写下这篇文字之时,惊闻小区有小孩跳楼自杀,心里无比悲痛,无比胆颤,我们常说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是我们的未来,可我们为这可爱的花朵浇灌的是什么呢?是时候值得深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