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筑坟时,在祖父的坟头留下了一棵红枫。随着岁月的流逝,那棵红枫竟然茁壮成参天大树。如今红枫杆大枝粗,枝繁叶茂,凌空伸展的枝桠和着那浓密的枫叶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树冠。那混元天伞似的树冠,把整座坟墓遮盖得严严实实,连同坟头那快硕大的纱帽岩,也得到了荫庇。
祖父去世时,我才三岁。那个不幸的夜晚,祖父深睡着,第二天清晨,祖母烧了饭,要我去叫祖父起床吃饭。我到祖父床前,使劲地拉着祖父的手:“爷爷,爷爷,快起床,吃早饭啦!”可是祖父没有反应。我接连叫了好几次,祖父竟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来祖父已经永远地“睡”着了
祖父一生奔波劳累。为了操持一家六口的生计,他不停地劳作,长年累月外出卖东洋参、燕窝等。风里来,雨里去,餐风露宿,期间苦楚,非常人所能承受。靠着那微薄的盈利,加上田地粮食的收入,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早年曾祖父在世的时候,祖父还就读过枫林高小,练得一手好书法。在当时也算是一乡的秀才。后来,他回到故乡,精明能干,威望颇高,当了村里的保长。那时,他大公无私,处处让利益与乡邻,处处保护乡邻,可谓为官一任,保得一方平安。
可惜的是,他积劳成疾,常年咯血。也没有好好地去治一治;连东洋参、燕窝之类的补品他都不舍得吃,最后是积重难返,英年早逝。他留在白鹤殿柱梁上的墨宝,我还来不及收集,就被一把大火连同宝殿、劲柏一起烧为灰烬了。
如今,祖父的子孙们,几乎常年外出经商、工作,难得来祖父坟头祭拜。我是祖父的长孙,自祖父入土为安那年起,每年只能在清明节去祖父坟上扫墓。遇到工作忙,还难以成行,非得隔三岔五。那年(祖父在我三岁时去世,十六岁时入土为安,期间长期停丧在岩洞里。)我的未婚妻在出殡的队伍中端着牌位送葬,也算是我对祖父的孝敬,图得个吉利,以示子孙满堂。可惜那位女孩后来又没能与我结成秦晋之好,我还是感谢她那时的壮举。
祖母93岁高龄去逝,我随父亲从老远的山城回家奔丧。回首往昔,祖父祖母对我的好处,视我如珍宝似的呵护,好叫我伤心落泪。我没来得及好好地让他们老人家享享清福,他们就不辞而别了。我只有打心里怀念他们,感激他们。祖母去世落土为安后,我写了一篇散文《祖母的手》作为我缅怀她老人家的微薄之礼。
逝者长眠,生者奔波。我惟有寄哀恩于遥祭。感谢我的红枫兄弟,是它不辞艰辛,长年累月地守望在祖父坟头。遮风挡雨,披霜戴雪,披星戴月,不辞昼夜地执着地守护着我的这一方思念净土。逢年过节,喜庆乐事,都是红枫告诉给祖父祖母好消息,让他们在天国也为之兴高采烈。过年的时候,人间欢乐,坟头冷清,是红枫给我祖父祖母带去温馨;过节的时候,人间闹腾,坟头寂寞,是红枫陪伴我祖父祖母的亡灵;嘉庆喜乐时,子孙们欢聚一堂,共度良宵,共聚天伦之乐,坟头萧瑟,是红枫为我的祖父祖母送去人间的欢乐…… 是红枫贪图荣华富贵?是红枫喜好追名逐利?是红枫热衷攀龙附凤?那么又为何要扎根这一方贫瘠的土地呢?又为何要顶风冒雨坚守这一座破残的坟茔呢?又为何要刻意追求执着守护荒山野岭呢?是为了神圣的守望。是对逝者的守护;是对生者的期望!
那年风狂,吹折红枫正枝。我们为它的不幸深表同情,接连数年,心里总是怏怏不乐。可过了几年,红枫树却于主枝旁,长出许许多多的分枝,更显其繁荣劲壮。如今的红枫,枝枝紧挨,叶叶覆盖,以一种尤为顽强茁壮的精神,展示于世人眼前。
我深深地感谢我的祖父祖母生前对我的关爱,是他们忍饥挨冻,节衣缩食,把我抚养长大;是他们教育了我走向美丽的人生,不畏艰险,勇敢顽强。我更要感谢,日日夜夜,替我守望祖父坟头的那棵红枫,是它在年复一年地替我慰藉着祖父祖母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