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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风

时间:2024-04-13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冯剑华  阅读:

  狼抱水——一只饥渴了几天几夜的狼,奓着枯干肮脏的毛,在山野间焦急地奔跑着,寻觅着,终于,它发现了一个救命的水坑,它扑过去埋头痛饮,任凭同样饥渴的人们用木棒用扁担抽打它驱赶它,它也只顾用双爪紧抱着那个小水坑,拼命地喝喝喝……

  对于西北的干旱,任凭你怎样想象也不算过分。

  年平均二百毫米的降雨量,年平均一千毫米的蒸发量,严重的入不敷出,使西北地区千百年来极度干旱着。

  二十多年前,我刚从学校回来,就参加一个农村工作队,在西海固地区一个叫二百户的山村里住了整整八个月。吃在农家,住在农家,真正的同吃同住同劳动。每天傍晚,我和我们这个组的组长,一位姓闪的女处长两人提着铁桶,拿着木棍,下到深而且陡的土崖下去抬水——那里有一条小渠,小渠宽不足二尺、深不及足踝,渠水因为夹着过多的泥沙而浑黄。水面上漂浮着树叶草棍,漂浮着驴粪蛋、羊粪蛋,还漂浮着一些叫不出名堂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就撇开这些草棍树叶驴粪蛋羊粪蛋,一缸子一缸子地把水舀满铁桶,再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那道深而且陡的土崖,把水抬回住处。经过一夜时间,泥沙沉淀到桶底,上面的清水便用来刷牙洗脸泡茶煮饭。

  就因为有了那么一条小渠,那么一条宽不足二尺、深不过足踝,漂着树叶草棍驴粪蛋的小渠,二百户就成了方圆百里条件最好的地方。提起二百户,四周的山民们会无比羡慕地说:“二百户么,那可是个好地方,有水呀!”

  在广大的西北农村,尤其是“三西”即定西,陇西,西海固地区,窖水几乎是这里唯一的水源。

  在地下挖一个窖,瓷瓷地夯上黄胶泥,这就是水窖了。待到下雨下雪的时候,把雨水雪水存进去,这就是窖水。因此,下雨下雪的日子,对于西北人来说,那简直就是节日。大人小孩高兴地欢笑着叫喊着,下雨啦!下雨啦!一家的一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体出动,拿着铁锹、洋镐,拿着扫帚、簸箕,在房前屋后,在路边崖畔挖出一条条小沟,把雨水引到自家的水窖里去。把院里院外,把山峁上沟洼里的积雪扫到自家的水窖里去。虽然大人小孩子被淋得浑身精湿,冻得瑟瑟发抖,却是一个个都欢天喜地。待到水窖灌满了雨水,装满了白雪,当家的汉子们会团在炕上心满意足地熬一罐酽酽的罐罐茶,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婆姨会擀一顿长面来庆祝这个好日子,连孩子们也可以放肆地顽皮一下,而不用担心挨板子。他们知道有了满满的一窖水,爹妈就不会再唉声叹气,他们也不会再为没水吃而和爹妈一起发愁了。这个时候,整个村子一片喜气洋洋。

  在西北农家,水窖是最宝贵的财产。水窖设有坚固的木盖,木盖上牢牢地锁着一把大铁锁,而钥匙是时时刻刻挂在家里主事婆姨的腰上的。在这里,水窖成了财富的象征,有媒人上门提亲,只要说:“男家的光景好着呢,家里有两眼水窖呢。”十之八九,这门亲事就成了,去串亲戚看朋友,提一罐水上门,那你就是最受欢迎的客人了。甚至,讨饭的到了门口,宁可给他一碗油也不舍得给他一碗水。这说的还是正常年景,是每年还多多少少下上几场雨的时候,若遇到旱年,那就是连续半年几个月,甚至一整年不降一滴雨水,整整一个冬天不飘一朵雪花。连那年均二百毫米的降水也了无踪影。这样的连年大旱,在西北地区是常有的事情。

  “十年九旱,三年两头旱”,“三年一小旱,五年一大旱”,是祖祖辈辈的西北人流血流泪的总结。

  西北的天空,阳光无遮无拦地毫无保留地喷射到地面上,空气被烤得噼啪作响,散发出焦煳的味道。云,那饱含着水分的云,能够降雨的云,远远地躲开这里,绕道而行,偶尔有那初出茅庐不知厉害的小云朵,一不小心路过这里,哧啦一声,就被天空和地面蒸发得一干二净。

  旱年里的山峁塬头一片褐红惨白,那褐红惨白让人想到刚刚燃尽的一炉炭火,似乎,你触摸一下就能够烫出一手燎泡,似乎,一阵风过就能够吹出火星来。

  在这焦渴得冒火的年成里,土地颗粒无收,水窖像土地一样干枯着,“家家水窖里只有/重叠的干枯的梦和凄苦”。人只能挑着担子到几十里外那小小的半晌才能渗出一点点水的泉眼去排一整天的队,然后挑回一点点救命的水。真是顶着星星走,载着月光回。等到连那小小的泉眼再也渗不出一滴水的时候,就只能等毛驴车来,买那从上百公里外拉来的水。此时,水价要比油价贵。说滴水贵如油,那是毫不夸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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