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八一”了。
当兵的时候,每逢八一建军节,战友们都会争先恐后自报奋勇地到炊事班帮厨。帮厨能先睹为快,先尝而乐。炊事班的战友们都会在这个隆重的节日里,想着点子变着法儿,给全连的官兵们做些可口好吃的硬菜,犒劳犒劳大家(帮厨。七、八十年代的军营里有这个传统,如今不知是否还在延续)。
脱下军装这么多年,每逢八一,我也会约上或者受约几个处得来的“老转”(地方称部队转业干部为老转),聚在一起叙叙旧,小酌几杯,也算是回忆了过去。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
公元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农闲。已经干了两年零八个月知青的我,在另外一个公社的同学知青组里玩。我生产队的李会计,在未知我的去向,更无通讯设备的那个年代,他的本事可大着呢,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我。他对我说,“大队袁书记让你回去”!我问,“什么事?”李会计咬着我的耳朵,神秘兮兮地说,“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
李会计嘴巴紧。一路上,任你怎么掏他的话,好家伙!关系再铁也没用,他守口如瓶。我心里嘀咕,莫不是有招工进城的好事轮到我了。
随着李会计,我来到插队落户的王岗大队部,只见两位穿着绿军装的解放军同志坐在屋里,正和我们大队的袁培发书记谈着什么。
袁书记见我来了,便向两位接兵的解放军同志介绍说,这位就是你们要见的下放知识青年小彭。
袁书记见我看着解放军的神态有点茫然,仰着他那张白里透红的国字脸,朝我笑着说,“解放军同志想带你去参军当兵呢。”
右为老班长董炜,左为作者
他指着一位高个子白脸皮的说,这是接兵的魏排长,排长朝我笑了笑。袁书记再指向另外一位个头和我差不多高,精神着且略带书生气的说,这位是董班长,班长朝我点了点头。
两位接兵的解放军同志和我寒暄了几句,直入主题。班长说:“我们想带你去当兵,愿意不?”
我说,这事太突然,没有思想准备,我得回家和父母亲商量商量。班长紧接着说,那你就抓紧时间回去征求父母的意见,我们等着你的回话。我磨头看了看袁书记,再转头朝班长点了点头。应了。
母亲不大赞成我去当兵。她说,你都在农村锻练两年多了,再等等,有机会招工就可以回城了。你要是去参军,又得在部队干上几年。当兵也是要吃苦的。父亲是一家之主,又是一个转业老兵,家里的重大事情他是有决断权的。父亲对我说,“传清,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去留自己拿意见。”他又语重心长地说,“参军当兵是适龄青年应尽的义务和责任,到部队大熔炉里去锻练锻炼,也不是坏事,还能丰富你的人生经历,有好处!”
告别了我熟悉的王岗大队,告别了我生息的北拐(北拐的“拐”字,音同字不同,是替代字,新华字典里没有那个怪异字。正确的写法是“九”字弯钩里面加个“田”字,读guai。我们平时书写生产队的名称,写东西或者写信都习惯使用这个“拐”字,方便。)生产队;再见了教我学会农耕农活识别庄稼的父老乡亲;再见了朝夕相处的农民“二哥”(我们那个年代流行称,工人阶级是老大哥,农民兄弟是二哥)!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划破了云雾笼罩的巢湖天际。一列载着若干名新兵的闷罐火车,吐着浓浓的白烟,朝着远方的目的地驰去。
陇海线。运载新兵的火车昼停亱行。数日后,我们乘坐的火车安全抵达古城西安。
2014年5月,老班长董炜来马鞍山,拍摄于釆石公园的太白楼。中为老班长董炜。
我被分在董班长的班里。他是一班之长。他和魏海江排长商定,给了我个副班长的头衔。班长和我都穿着绿军装,但是有区别。他配戴着鲜红的帽徽领章,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是新兵。帽徽领章要等我通过身体健康复查和严格的军事训练后,取得了合格的成绩才能给我及我的战友们颁发配戴。到那个时候,我才能算得上是一名正式军人。
三桥。师部大院(西安西郊)。我们要在这里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通过董班长的言传身教,严格规范的军事训练,将我们这些社会青年,脱变成一名真正的军人。
渐渐地大家由生疏变熟悉。课余时间战友们也都热闹了起来。班里的战友们便私下里,把董班长的称谓由董班长改称了“老班长。”
老班长出生于军人家庭,部队大院里长大。他十六岁不到就穿上了绿军装。董姓,名炜。河南洛阳人。我们之所以称他为“老班长”,按照部队的习惯语言,那是尊称。其实,老班长并不老,年龄也不大。属马,仅长我两岁。写得一手好字。摄影,集邮,乒乓球样样都精得很,
他的部队生活和军事知识长于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我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学到了很多我在书本里学不到的知识。时至今日,吾仍感慨,一日为师,终身受益。
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军事训练之余,老班长和我很快成了无话不说,无所不谈的好朋友。聊家庭,谈爱好,叙过去,言未来。
从他的话语里我得知,他为什么要一心一意地带我来当兵。
他看到了王岗大队部的墙壁上,我那尚不熟练的方宋体美术字和毛笔字。他在走访中了解到,我的字写的还有个样,还参加过区里举办的通讯员培训班,能胡编乱造些文字。还知道我有点文艺细胞,竹笛吹得不错,曾代表区里参加过县里的文艺调演。
当我和战友们正式配戴上鲜红鲜红的帽徽领章之时,也就到了离我和老班长握手言别敬礼的日子不远了。
一天晩饭后,我老班长环着训练场的外围散步。他告诉我,我们这批兵,今年师部加修营一个都不留,全部分配到各团去。并说,本来都说好了的,他要把我带到他所在的师加工修理营,跟他学车工。结果,计划不如变化。黄了。
老班长见我低头闷闷不语,关心的问我有什么想法。我失落的说,既然大局已定跟不了你了,那也只能听天由命,服从安排了。他安慰我说,不要因为没能留在我的身边就不高兴。人生在世就是在不停地征程。前方有阳光灿烂,也有乌云蔽日,要学会把握自己,撑好自己的人生这把伞。
再日,晚饭后散步。老班长跟我说,你们这批兵马上就要分配下连队了,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到汽车连学开车;另一条路是到加工修理连干个技术工种,学门技术。并问我选择那条路。
我回答老班长说,汽车连我就不去了。老班长惊讶地望着我问,“为什么?很多人都想去汽车连呢,学个车,就是日后退伍回家了,分到单位还能继续当驾驶员。铁饭碗,多好啊!”
我伸出右手,让他看我的无名指。我说,这指甲就是我下放农村,在大队部摆弄手扶拖拉机时,不小心让皮带轮给碾的。当时指甲被挤压翻了盖子,如今长成了这般。我还说,当时如果不是我手疾眼快,可能整个右手都得给铁老虎吃了。从那时起,我见到四个轮子,心里就犯怵。谈“轮”色变。
没过几日。我告别了古城西安,告别了生活训练三个月的师部大院,告别了新兵连;依依不舍地握手敬礼和老班长话别。
我和战友们再次乘上闷罐火车,由西北驰向西南的天府之国的广安前锋。我被分配在加工修理连,干上了锻焊工。在班里老兵的传帮带下,轮锤打铁,持枪点焊,也很是快乐。
老班长所在的加工修理营,离我们团驻地约五公里之距。记得是在我由新兵连下到老连队后,没多久的一天下午。老班长因公到我们附近的一个团去指导工作,还特地绕道来我连队看望我。老班长的突然到来,令我喜出望外,激动不已。
2018年4月我和老班长董炜拍摄于嵩山少林寺。左为老班长董炜。
半年后,我获得了个美差,转行到炊事班当上了炊事员。司务长冯亚平隔三差五地带着我,坐着挂着军牌的解放牌货车,到老班长营区附近的前锋集镇釆购食材。这个美差,足足让我乐了六、七个月。可不是,我又多了与老班长见面的机会。
好景不长。快活有吃的炊事员工作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干久了。数月后,我被调到连部当了文书。
一天下午。我正在团后勤处自己的房间里,赶写着李玉奎处长的讲话稿。通讯员小王敲着玻璃窗在喊,“彭文书,你的信。”我接过信一瞅,是一封来自洛阳炼油厂的。我纳闷。洛阳?洛阳我没有熟人啊!急忙折信一看。我楞了半天,原来是老班长写给我的信。看了一遍又过了一遍。老班长的信虽然文字不长才两页纸,可字里行间却无不流淌出我们之间兄弟般的情谊。
他,我,一北一西,鸿雁传书,音讯未断。
没过几年。老班长娶妻成家添女,都会在第一时间里把他高兴的事情告诉我,给我寄来他的结婚照和全家福。自律勤奋加睿智,老班长的工作学习生活,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也不错,风生水起,由士兵变成了军官。
二零一四年四月,扬子江畔春风拂面,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
老班长携妻带着外孙女自驾,不辞辛劳,近八百公里的路程,长途跋涉,第一次来到了我所居住的江南小城。
还是两年前,我和老班长有过一次会面。那是二零一二年的四月,我去开封参加全国绿博会,途径郑州,有幸与老班长在阔别三十四年后,首次重逢。那夜,我俩彻夜难眠。
江南的四月,繁花似锦,处处充满着浓浓的的生机。我陪着他们一家游览了风景如画的釆石矾;踏青于鱼米之香的当涂桃花村……。
我们两家四老两个孙辈,三天两夜谈笑风生。我的孙女嘻嘻和老班长的外孙女笑笑形影不离,拍拍她们粉嫩幼稚的小手,也成了好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昨日大暑。我又拨通了老班长的手机,“老班长!最近好吗?洛阳天气热吗?夏天要格外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因为自己是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这大热天的,还背着个大长枪东奔西跑的。要管住嘴,迈开腿,血糖一定要控制好啊!”
今年的八一,是我们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九十六周年纪念日。老班长也即将步入古稀之年。愿祖国繁荣富强,人民幸福安康,军队威武强大;愿老班长与健康相伴;愿我与老班长的友情庚续共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