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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忘却的记忆

时间:2023-09-24    来源:馨文居    作者:南山采菊  阅读:

  难以忘却的记忆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从大足师范学校毕业,按“那来那去”的分配原则,又回到了插队的公社,当了一名乡村教师。返回大都市的“龙门”终没能跃过(那时大足还不属于重庆管辖),则不幸之幸我端上了教师的“铁饭碗”,总算不再“脸朝黄土背朝天”了;虽说端了铁饭碗,但要在这穷乡僻壤当一辈子教书匠,我哪里开心得起来。

  不开心归不开心,但我还是定下心来,想好好生生地当名乡村教师。说来也奇怪,一旦定下心来,这“灵魂工程师”的差事便有些神圣了。但这“神圣”却凝固着数不清的酸辣苦楚。

  那最“酸辣苦”的是上门“劝学”。每每开学,要走村串乡,挨家挨户动员那些“流失”学生重返课堂,遇到较为温和的家长,你还能还喝口茶水,坐坐板凳;遭遇到那些顽固家长,不放恶狗撵你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碰到那些不理不睬的家长,你立马陷入进退维谷之中,像个“讨债的”,自尊很受伤。而上面常常给了定额任务,我时常完不成,尝尽了这“劝学”的“酸辣苦”。

  当然也有“甜”上心头的时候——每每为那些被家务拖住的“好学的”解了套,虽口舌费尽,心里却是乐滋滋的;尤其是看到他们在学校的那股勤奋、认真劲,总时时让我“甜”上心头。我似乎从他们身上看到我幼时渴求知识的影子,情感的距离便与这乡村学校逐渐拉近。但坦然地说,在乡村小学教书三年有余,这类“好学的”不多,但其中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尤其使我记忆深刻:他个头不高,瘦瘦的身子,平时少言寡语,但聪慧好学、勤奋踏实,在课堂上一旦发言常常给人惊喜,每次考试更是稳坐榜首,然而却命运多舛遭遇不公。那年他小学毕业,升学考试的成绩全校第一,却被止住了求学的脚步——因他父亲是下乡改造的右派。所巧的是,这“右派父亲”就在我插队的那个生产队,当时还引起过我的注意:在田头爱咬文嚼字,认死理,像个迂腐的教书人,但人很安分,干活老实。这与我以往看见的那些“右派”有点相似——记得多年前,有一次在重大校园内,母亲指着一位扫马路的但又很像老师的中年男人,悄悄给我说:“可惜呀,可惜,教书很得行,却当了右派。”当时年少,不谙世事,对母亲的话似懂非懂,却听出了她的惋惜和怜悯。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却没想到十来年过去了,类似的“右派”竟会出现在“广阔天地”的田头,而且后来他儿子竟成了我的学生;更令我大不解的是,这田头里的右派境况更糟,居然要“父过子偿”!我为我的学生抱不平。我去找校长,校长无奈;我去找公社书记,公社书记给我当头一棒:“你还有没有基本的阶级立场!”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的学生就这样被“止”住了求学的脚步。这与那煞费苦心的“劝学”何其相反乃尔:一方面极力劝说那些阻止孩子读书的父母,将孩子送进学校;另一方面又因父母的“身份”,将那些勤奋好学的,排斥在校门外。“不学”缘自父母,“被不学”亦缘自父母,现实对我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负载着这种怪异的悖反,我心里哪里轻松得起来?无法设想,如此幼小的年龄,我的学生何以承受得起这般重负——尽管我也同样承受着那个时代必得承受的种种重负;如此单纯的童年竟遭这样的劫难,我的学生以后的路还该怎么走——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路在何方;如此渴望知识,我的学生还可能再获得读书的机会吗——尽管求知欲甚强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再有读书的机会,但我仍为我的学生忧心忡忡。

  就在这一年恢复了高考,我获得了跨进校门的机会。虽别离乡村学校“追梦”而去,欣喜之余却心存牵挂,我那位被迫辍学的学生,是不是也会获得转机?一晃就过了十多年,读大学,读研深造,成家立业,从中学教到大学,一茬接一茬,我无暇顾及其他,似乎那学生已从我记忆中淡去。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回到了那个早年教书的乡村学校,首先想打听的仍是那个学生的情况——原来那记忆于我是不能忘却的!可是除了我,原校的老师已没有一个能记得他。转眼又翻过世纪之坎,2007年5月我与大妹结伴回访插队的地方,我又百般探寻他的情况,得到的消息却让我震惊:他已离世!我曾设想过他的各种情况:或在乡下当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或外出务工并凭借自己良好的素质和聪慧拥有了事业,当然更愿意听到他重新跨进了校门。可我唯独没想到他英年早逝!我想进一步打听,可当时没有一个乡亲能说得清他的情况,而他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只有一个兄弟又很难在村里见到……我只好带着深深的疑虑离去,但那份牵挂仍然难以舍弃,那份记忆仍然不能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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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仲夏,我再次回到插队的乡下,几托乡亲,一定要见到他的兄弟。乡亲们跑了几趟,还是没见到他的家人,直到我即将离别的那天晚上,他兄弟闻讯赶来,见到“他兄长的老师”。坐在院坝,头顶星辰,一番长谈,我心中疑虑终于解开:我的学生果然不负我望,小学毕业回乡后,他仍坚持自学,十四五岁即被推荐为代课老师,十八岁考进足师;毕业后任乡村教师,几年后升任校长,成为大足县乡村学校中最年轻的校长之一;以后几年辗转顺龙、三区等地乡村学校,历任校长、书记。一次深夜的返校途中,他从搭乘的摩托车后座上跌下,摔伤后脑,脑中淤血凝结为块,贸然取出后果严重,医生只得采取保守疗法,但他就此留下了较严重的后遗症。一天他独自在家,头痛发作引发事故,全身被烧伤,送进医院抢救无效而逝世,年仅42岁。

  夜深了,送走我学生的兄弟,望着漫天闪烁的星斗,我努力寻找我的学生。我相信,在浩瀚的天际中,他虽然不是最亮的星星,但在那里他一定占有自己的位置,一定会默默地发出自己的亮光,哪怕只是短暂而微弱的一道亮光。我的学生就该如此,我的学生原本就如此。

  后记:我再访“插队”时的那片土地,悉知学生往事,感触良多,谨以此文悼念那位英年早逝的学生——赵孟年!

  我翻阅那个时期的老照片,想找到那位学生的身影,遗憾的是在仅有的两三张乡村学校留影中,却寻不到这位学生的影子,但还是把其中的一张翻拍出来,权当是对那个时代和那所乡村小学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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