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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了之

时间:2024-09-22    来源:馨文居    作者:张暄,  阅读: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当年他做村委主任,身边就有一个碍手碍脚却还说不得嘴的支部书记,说到底,人家是村委里名义上的老大。行,他当老大,认了,可身边还有一个本来要当主任却没当成,于是时时处处拆他台找他碴的副主任,让他做任何事总是施展不开手脚,就这样憋憋屈屈窝窝囊囊了许多年,直至自己下台。

  好处还是有的。当日午饭,大保温桶里的面片汤,他尽可以先捞稠的。二条帮彭大棍盛满碗后,忿忿又不屑地把勺子递给了他。他犹豫一下,接过勺子,谦让了一下曹德全。曹德全没理他,但他看到,那一刹那间,曹德全的手不知往哪里放。他讪讪地笑一下,满脸不自在地给自己盛饭。众目睽睽,他没有给自己盛多稠,半干半稀。来日方长,他不愿显得小人得志。

  午休的时候,老康既不想面朝老棍,也不想面朝曹德全,只好仰面躺着,躺了一中午,思绪起伏,始终没睡着。老棍的呼噜,倒是仍打得震天响。

  老康也是个打呼噜的人。第一天进来时,已是半下午。搜完身,抽去裤带,撬开已经很是破旧的皮鞋鞋底,把里面起支撑作用铁片取掉,他被领进号房。等看守民警从外面锁好门远去,他手里提着被褥看着已被铺得满满的炕面,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李该放哪里。他扭头从铁门上安着铁栅栏的小窗户往外望去,想把送他入号的那个民警给叫回来,但已不见踪影。满屋子的人,都以嘲弄的眼光看着他,然而没有一个人动身子帮他。在家靠娘,出外靠墙。他想起这句古话,就径直往墙根走去。过去后,他朝最后铺位那个小瘦子笑笑,意思让他腾个地方。小瘦子没有理他。他也不敢擅自移动人家的被褥,便权且把自己的行李放在那人炕尾。谁想,小瘦子一脚就把他的被子蹬在了地上。老康一下子就恼了,说你干吗呢。话还没说完,突然屋子里响起一声唿哨,就有几个人从炕上蹦起来,其中一个人突然用衣服蒙了他的头,一顿拳打脚踢就落在了他身上。衣服从头上取下来,他看到小瘦子站在他面前,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几个人。小瘦子把地上他的被褥拿起来塞到他手里,让他举高。他迟迟疑疑举高了。接着,有个人先把他并着的脚左右给踢开,然后转到他身后,朝他膝盖背部踢了一下,他差点没跪倒地上。等他站直,又踢。踢了左腿踢右腿,他这才领悟到,是让他蹲马步。这样,他就举着被褥蹲着马步,以极其难看的姿势面对着号子里的所有人。一旦胳膊落下来或腿站直,他必然会再挨几下踢打。五十多岁做过村主任的他,哪受过这门子气啊,他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直到晚饭时分又有看守民警开门,他们才终止了对他的捉弄。后来他才知道,这叫下马威,就像他看电视剧《水浒》里面的杀威棒一样,几乎每个新进的人都难以避免。也有例外,比如看守民警特意关照过的,还有那些自带杀气的。曹德全进来时,他就直接走到二铺,把二铺的被子往旁边一撂,自己的被子放在二铺。大家都被他的举动镇住了,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对这个不懂规矩却充满底气的疯子做什么。征询的目光朝向一铺老棍,老棍居然也不作声。

  后来大伙儿才知道,曹德全是个抢劫惯犯,进号子好几次了,他熟悉这里的规矩。直接占二铺,是个明智又谦逊的做法,既不委屈自己,又不挑战一铺权威。一铺,通常是亡命之徒,挑战不得的。

  小瘦子叫二条,强奸犯,比老康早进几天。每日夜晚,他得从头到尾讲述一遍自己的强奸过程,一个细节都不能漏过,必要时还得虚构,添油加醋。这是老棍安排的保留节目,他对此情有独钟,因为他罪名里也有强奸。当然二条和老棍不能同日而语,他少了杀人,就弱爆了,弱到可怜的地步。强奸犯在号子里是最没地位的,人人都看不起,二条却因为努力讨老棍欢心得到了庇护,日子过得并没有那么惨。

  当日晚饭,轮到老康时,只剩下了几乎没有丁点油水的残羹,里面漂着几片可怜巴巴的白菜叶子。馒头,早就没有了。

  到了晚上,待到睡觉时分,从被抓那一刻起整整折腾了一夜一天的老康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结果被身边的二条一脚踹醒了。原来,他打呼噜。他只好等大家都睡着再睡。后来,他掌握了睡觉的规矩,只有等老棍及其他几个打呼噜的狠角色的呼噜声响起,感觉他们的呼噜声能够压住自己的呼噜声时,他才敢放心睡觉。

  15

  半下午时分,孙永安被赵文明和一个看守民警拎进号子。赵文明朝老康使个眼色,老康会意,知道这是他的工作对象。

  后来,孙永安的样子老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完全颠覆了他对杀人犯的认识。当时的孙永安,浑身上下灰突突的。那种灰,并不是脏,而是类似于某些失血过多病人的煞白覆盖在黝黑皮肤上的一种奇异效果。他几乎是被架进来的,一副灾荒年饥饿鬼的虚弱模样。两颊深陷,眼珠突出,嘴唇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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