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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铁的父亲

时间:2024-12-14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浇洁  阅读:

  聪明漂亮、哭哭啼啼的母亲为了给我姐弟俩找碗饭吃,极不情愿地从浙江来到了江西,嫁给了黝黑老实的父亲,在父亲身边又生了一男一女。从此,父亲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圣经》里说:女人乃男人一根肋骨而成。有时我甚至怀疑父亲乃母亲的一根肋骨所凝。

  母亲是个要强、脆弱又性情暴戾的女人,她只准许别人围着她的思维转,而父亲似乎从来就没有主见。如果父亲是陀螺的话,母亲就是那个抽打陀螺的人。如果母亲是磁铁,她希望一家人都是围着她的铁屑。

  朦胧的记忆中,刚到江西,极不情愿的母亲总是哭闹,稍不顺心就暴打执拗的我,把我绑在竹丫上,用纳鞋底的钻子钻,用竹叉没头没脸地抽。一次我嘴犟,母亲用箩绳把我绑在床沿上,发疯般抽打我,痛得我鬼哭狼嚎。父亲忍不下,大叫声:“快打死我女儿了!”紧跟着破门而入,夺下母亲手中的针钻竹叉。

  而父亲的日子也不好过。记得一个漆黑的夜晚,半夜时分,我被母亲的哭闹声惊醒,悄悄爬起,看到昏蒙蒙的灯光下在母亲面前低头跪着的父亲……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一夜我未眠,数次爬起窥看,从门缝里看到父亲在厨房烧火,给母亲煮红糖蛋,母亲泪眼婆娑地瘫坐在靠背的竹凳上。

  四

  小时候,不谙世事的我还拿过父亲取乐。

  那是我初到江西不久,刚学会说本地话,对语言有格外的兴趣。每天晚饭后,我听到许多村民对着我家门窗喊:“朱师傅,明天跟我打把砍柴的刀噢!”父亲总是“吱”的一声推开木窗,高兴地应答:“要几斤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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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玩性大发,捏着鼻子,用老俵话在木窗下学大人喊道:“朱师傅,有柴刀卖吗?”正和母亲闲聊的父亲一下没听出我的声音,照例推开木窗,高兴地应答:“要几斤重的?”“哈哈哈……”我和弟弟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没岔过气去。发觉不对后,母亲骂了一句“短命鬼!”父亲则跟着“嘿嘿”笑出了声。

  父亲待我一直是和善的。我打小嘴甜,爸爸前爸爸后的,毫无心计,读书时学习成绩又好。村人到父亲铁铺里买农具,常在父亲跟前夸我:“朱师傅,你女儿盖过几村的伢崽,真会读书噢!”父亲每次不接话,很得意地笑笑,然后义务把那人的刀磨得飞快地递给他(铁铺里没有帮顾客磨刀的规矩)。

  父亲在我面前一直是慈父的形象。我打小体弱多病。上初中时要走十来里上坡下坡路。那年代读书要自己背柴背米交给学校食堂。三年来,我从未背过一次。每次都是父亲打完铁,利用午休时间骑自行车帮我送来。怕我吃食堂里三分钱一勺的薯粉羹没有营养,即便家里买了一斤肉,父亲也会大老远骑车走十多里凹凸不平的砂石路,用搪瓷茶杯装着送给我。茶杯不保温,吃时,杯里的肉还是温热的。为了我,不知父亲车骑得有多快!

  记得1982年中考后,母亲带我回了一趟永康老家。那年凑巧,中考改卷就设在村大队院里我家屋前。每改出一样成绩,就有人飞速向我父亲报喜:你女儿又考了第一!我不知父亲当年有多兴奋。当得知我考了全乡第一全县前几名的成绩被师范录取,通知我速去体检时,我人在千里外。那时村里没有电话只有到乡里发电报。我接到电报夜晚赶到家时,已迟了好几天,父亲人瘦了一圈,正躺在竹躺椅上唉声叹气,生怕我没赶上体检影响录取。那副焦虑憔悴的模样,至今仍牢牢印刻在我脑中。

  那年秋,我就读师范,冬天特别的冷,头天夜里装在脸盆里的水,第二天全结了厚厚的冰。一天,天飘大雪兼下着冻雨。我坐在教室里,冷得直跺脚。父亲在窗口出现了,一直站到我下课。父亲送来了新棉袄。幼稚任性的我不仅没说什么感激话,却直抱怨:“我身上不冷,怎么不送双棉鞋来?”父亲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跺了跺脚,二话没说,就在风雪中消失。当下午上课我又在窗口瞟见父亲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手上攥着一双棉鞋——母亲亲手做的棉鞋!因为学校距离我家近五十华里,下车后,还要步行八里。那时一天只有不多的两趟车。父亲定是拦坐了敞天的货车而来,如刀的风“飕飕”刮着父亲的黑脸、黑手、黑眼……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嚅动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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