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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鼎

时间:2021-12-27    来源:馨文居    作者:崔济哲  阅读:

  毛公鼎铭文,皇皇巨著,端端鸿篇,是一篇极其难得的第一手历史资料,郭沫若曾言,此篇青铜器铭文“抵得上一篇尚书”,足见其史料价值有过之而无不及。毛公鼎铭文在艺术上极美极佳,高品高质,曾震惊整个艺术界。清末著名书法家李瑞清曾言:“毛公鼎为周庙堂文字,其文则尚书也,学书不学毛公鼎,犹儒生不读尚书也。”嗟乎!愧然今日方知,鼎之文化竟然如此博大精深,鼎之文化竟然如此灿烂辉煌!呜呼哉!今日方知字字如珠,绝非阿谀之人自喻笔下文章。

  考古界提起三代之鼎,必言青铜器中的“海内三宝”:三尊极其不平凡之鼎。观鼎必观“三宝”,除毛公鼎外,还有大盂鼎、大克鼎​‍‌‍​‍‌‍‌‍​‍​‍‌‍​‍‌‍​‍​‍‌‍​‍‌​‍​‍​‍‌‍​‍​‍​‍‌‍‌‍‌‍‌‍​‍‌‍​‍​​‍​‍​‍​‍​‍​‍​‍‌‍​‍‌‍​‍‌‍‌‍‌‍​。

  中国名鼎有着共同的历史文化积淀,几乎每一尊鼎都有一段历史,都有一段传奇,都有谜一样的文化背景,这也是鼎文化深奥和厚重的原因。有的鼎背后甚至曾发生过一桩桩神秘的死亡事件,这让我想起古埃及法老图坦卡蒙金字塔中的一句魔咒:谁打扰我,魔鬼不会放过他。不过,中国的鼎只有文化,没有魔鬼。

  大盂鼎,国之重器,西周杰作。鼎腹中有铭文“周康王二十三年”,屈指算来,三千年有余矣!一百多年前被发现后,它被抬到一户农家院落,虽满身绿锈,却让人时有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据说所有进院之人,都会不自觉地眯起双眼,仿佛有光芒刺目。大盂鼎高近102厘米,重153.5公斤,铸造于周康王二十三年(约公元前1003年)。鼎以姓氏命名,必与盂姓有关——此乃盂姓贵族所铸。青铜鼎直至秦汉以后逐渐消失,其时凡有铭文记载铸鼎者,皆只有姓氏,无名亦无官职,想必是青铜器铭文的规矩,皆遵守,无逾越。盂姓贵族受到周康王的重大嘉奖,被感动得无以复加,特铸此鼎,颂扬周康王治国为民的丰功伟绩,告诫盂氏子孙永世莫忘,牢记周康王的英明,不忘周康王的信任,并把周康王赏赐的物品一一开列其上,让盂氏后世子孙祭祀祖宗时,先拜祭周康王。这便是大盂鼎腹内的铭文记载,共19行,分2段,291个字。

  最有意思的是周康王赏赐的物品中,香酒排在第一位,似乎远比后面排列的仪仗、礼服、车马,以及一千七百六十二个奴隶还要贵重。这在任何史书上均无此记载,《尚书》中亦无。香酒高于一切,那是一种什么酒?因何而香?又香在何方?难道香酒要重于一千多个奴隶?这在西周奴隶史上又留下新的课题,而西周酿造史也需要再做研究,给西周时期的礼仪制度开列了一个新的题目。大盂鼎再一次佐证,至少到了周朝,鼎的历史使命发生了根本转变:它不再是食器,而是礼器、祭器;它也不再摆在大殿之前,而要摆置在神庙祠堂之上。祭神祭祖何以为祭?祭拜鼎也!

  鼎到商周时期,尤其发展到西周时期,其文化含量愈重,以至成为先秦文化的标志之一。鼎中铸铭文,鼎即史也,鼎即文也,鼎即碑也。刻在鼎上相当于刻在碑上,欲千古不朽,铸鼎为念;欲感恩戴德,非鼎不能表达。大盂鼎从发现那天起,欲藏不能,欲移不能,官争商夺,几度危难,几度失落,期间兼有日本侵华,日寇曾一日七搜,拥有者几经倒手,几经换人,千里迢迢,辗转数省,历经百年。其间出现不止一次的离奇死亡、离奇灾难,而每次又都化险为夷。每一尊鼎都是一段难释的历史,每一尊鼎都是一本让人拿起来就放不下的书。

  四

  撼山易,撼此鼎难。

  当与后母戊鼎(原称司母戊鼎)近在咫尺时,我愈发感到此鼎巍峩岿然,雄伟壮哉。商鼎非夏鼎,亦非周鼎,它沉稳如山,厚重如岩。后母戊鼎高133厘米,口宽79.2厘米,重达832.84公斤,四足方口两竖耳。

  商时铸造青铜器,小巧玲珑之器多用失蜡法,大的用陶范法,即用胶泥作成模范,灌入铜汁,冷却后打开模范即得青铜器。后母戊鼎共用了几十块陶范,规模之大,夏商周居首。此鼎如此重大、如此复杂、如此精细,势必在铸造前要有一位高超的总设计师,事先就把鼎的结构、图饰、形状、构造、外表、内腹都要设计得精益求精,且万无一失,不能留有遗憾缺失。八百多公斤的庞然大物,要有数十炉铜水同时沸腾,然后数十个坩埚,三百多位匠人依次依序依设计浇灌,要如同外科手术般准确地配合,这就需要一位工艺卓越、经验丰富的总工程师,统一组织,统一指挥,精心安排,按部就班,一处出错,势必形成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导致制作失败。三千二百多年前,中国青铜器的工艺设计和铸造水平都已达到让后世仰慕的程度。鼎即碑也,观鼎如读碑,观鼎如观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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