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人程维《他风景》诗歌作品集里收录的作品中,不是所有的诗歌作品构思,都得像《被春天所感动》一诗那样,找一个形象和情境来对应自己的情感意念。萌动诗歌构思的契机是多种多样的,提取诗歌形象和情境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你可以离开眼前之景,通过“借调”和创造来建立一个全新的形象格局,也可以就地取材,提取触发诗歌情感的情境进行再创造。不过,不管你从什么地方提取材料,都必须在构思的独特和新颖上下工夫。
比如他的《失败者》:
像落日崩溃
呼喊着,抱着受伤的头颅
奔下山来的碎石
一直奔到一条江边
或掉入水里:头碎骨裂
由刚才的剧动
变为静止和悄无声息的
大片死寂
我们在读这首诗歌时,一看就明白写的又是一个抽象的题材,一种心理和情感现象。诗人程维摄取的是现实情境中的材料,然而,这首诗歌作品的构思和剪裁却相当讲究。这首诗歌作品不是先从失败者的愤世嫉俗、悲观、痛苦等情境入手,而是先以一种隐喻的笔触勾画出失败者的画面:
谁对这样的失败只是嘲弄
而不惊心
谁对这样的失败只有喜悦
而不是悲悯
谁对历史上这样的失败者不脱下
头上的帽子
这幅表情上的画面,当然既是现实情境中的又是创造的,可贵的是“画”得这样生动和富有层次,这样热烈又这样凝聚。也许现实情境中有无数生动的材料,但是诗人程维却独独拈取一个“落日崩溃”来,让整幅画来映衬它,又让它把整幅画面带动起来,真是奇思妙构。
又比如他的《春天的突发事件》:
一根头发呼啸着
从楼顶砸向地面
众人闪避不及
被砸成重伤
伤愈后,一摸脑袋
都是秃顶
这首精短的诗歌也同样采取了隐喻的笔触,通过“借调”和创造来建立一个全新的形象格局,给读者以想象的空间。
下面,再让我们来读一下《题陶博吾〈饱看千帆破恶风图〉》:
老者啊,你是怎样爬上山崖的
那么多崎岖的石阶
一定让你受够了
那么多树木
却葱茏了你的双眼
由于这首诗歌作品是题画作品,所以画面感强烈也在情理之中。在这里,诗人程维在写作技巧上采用了由实而虚的笔法,以超脱的笔墨显示容量和空白,给读者提供了想象和联想的空间:
一千张白帆
从山前经过
把你内心的激流带走
山崖上
只剩一袭古风
这是由实而虚,而且又非常形象可感。诗人程维通过奇妙的修辞,把陶博吾的这幅《饱看千帆破恶风图》描写得很美又富有动感,贴切地表现了这幅画的意境,当然,这也是奇思妙构创造出来的奇境。
又比如他的《青龙偃月》:
一条青龙在月光里睡觉
夜晚陷入黑铁的心脏
大梦突醒
一把刀
在古战场上舞蹈
这首精短的诗歌作品是由虚境“一条青龙在月光里睡觉”化入实景“在古战场上舞蹈”,通过独特的情状、行动间接写青龙偃月。
对于由实而虚、由虚化实的写作手法,在诗人程维的诗歌作品中随处可见。
比如他的《野马尘埃》一诗:
空中的尘埃
比风中的沙砾更小
当沙砾在风上迅走
空中的尘埃,仿佛被大象追逐
野马群奔过
空气颤抖,只有尘埃在燃烧
一只蚂蚁
在铁蹄下思考
诗人程维在这里是沿着对象(野马、尘埃)、状态、境地来构思这首诗歌作品的,在“当沙砾在风上迅走/空中的尘埃,仿佛被大象追逐”到“野马群奔过/空气颤抖,只有尘埃在燃烧”的真实情境,便自然回归到心灵感受的表达,于是诗人在最后写道:“一只蚂蚁/在铁蹄下思考。”
不难看出,这首诗歌作品虽然短小,但在整体与部分两方面的构思上都是十分讲究的。如果只写后面“一只蚂蚁/在铁蹄下思考”,这样就会显得浮泛;如果只有前面那个实景的画面,无非只是“野马群奔过/空气颤抖,只有尘埃在燃烧”而已,会显得单调而失去诗歌意境的深厚。这种结构安排也不容掉换,掉换了会头重脚轻,诗歌情境的运动也会变得不自然。
所以说,一首诗歌作品的构思,它的谋篇布局,剪裁排列,是千万不可小看的,它关系到所表现的思想情感能够准确到位,能否具有充分美感的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