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是球迷,谈恋爱时就警告我说,赶上世界杯熬夜看球赛是断断不可干涉的,哪怕天天日子黑白颠倒着过,否则就坚决不从男朋友晋升为老公。嘿嘿,这可难不倒人,我这个球盲有一点儿好处,就是对球迷充满尊敬。心中没有热情的人是变不成球迷的,心中有着热情的人是很可爱的!本着这个简单的理论,球盲和球迷顺理成章地结合在一个屋檐之下了,甜蜜地和平共处,一晃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相濡以沫的日子里,虽然凡事包容谦让,球迷企图变球盲为球迷的阴谋却始终没能得逞。球盲还是两眼一抹黑,什么球都不迷。
球迷在国内时就是各种体育运动的观赏专家,美其名曰“观赏专家”,是因为该同志对于各类体育运动从不参与,完全的“止于欣赏、不去拥有”。欣赏之余能使专家“迷”住的当然是足球。他的“迷”也是专家级的,从理论的足球发展史、历史上可圈可点的球赛、厉朝历代令人倾倒的著名球星,到具体的、现实的欧美亚非拉赛场上的逸闻趣事、场外俱乐部之间的纷争、球星的良莠表现、球迷的激进行为等等,都是专家津津乐道的研究范围。
专家先生的记忆力超强,又是大学老师出身,所以听他讲足球,你可以明白什么叫做“口若悬河”和“一泻千里”。可惜碰上球盲这样的木头脑袋,怎么都装不进去那个圆鼓隆冬的球,专家的演讲就很有对牛弹琴的味道,这多少令专家有点失望。面对球盲半梦半醒的模样,专家的演讲往往只好中途打住,大度地说:“去睡去睡,这么好听的东西又不是灌铅,看把你沉重的。”专家一边失望,一边想:哎,算了算了,这个球盲一门心思当贤妻良母,营造温馨家庭,每天有精致小菜热腾腾地上桌,孩子家务大包大揽,自己才能成为甩手掌柜,安心成为球迷专家啊。要说实惠,还是娶个球盲比球迷好多了。要是老婆也迷上球,每天眼睛粘在电视机里那个圆球上滚到终场,那家里的吃喝拉撒还不都得守门员面对马拉多纳似的,时刻险象环生?
来加拿大的第二年,专家发现没有世界杯可看了,而且国足的臭脚使出吃奶的力气也香不起来,他的重点研究方向就开始从足球转移到冰球上来了,这对专家来说是个全新的领域。球盲最先发现这个重大转变,是从一大摞图书馆借来的冰球书开始的,什么加拿大冰球发展史呀、五六十年前的球星相册呀、赛场习俗禁忌呀什么的,光看那高高一摞书,球盲就心惊肉跳了,心想,还不到巴掌大一个黑不溜秋的扁东西,名曰冰球,怎么能折腾出这么多书?
之后的日子就有趣了,每年枫叶一红,专家就热血高涨地迎接冰球季的到来。球季来了,NHL什么边边角角的球队比赛,专家都能看得津津有味,手里一瓶啤酒品得有滋有味,体育频道就再没更换过,开车时放的是体育新闻台,上网看的全是体育网。搬到渥太华之后,自然而然地迷上了本地球队Senators,这颗四处探索的心可算有个主心骨可以靠靠了。
女儿八九岁时开始成了专家的教育对象,女儿乐得到学校里有了显摆的资本,谁说我是女流之辈?哪个哪个球星,哪场哪场比赛咱都聊得来。看,不打冰球的,不仅能说出冰球的一二三,还能说出冰球的四五六呢!爷俩叽叽呱呱没完没了,谁谁谁后起之秀表现出色呀,最后两秒钟的球怎么进的带劲儿呀,谁打架打得过瘾啊,哪哪队打得好看不进球呀,哪哪队光防守死难看可就是能赢啊!老实说,专家同志平时是个心平气和不急不躁的人,话更是有必要的才说,没必要的就省在肚里烂到底,惜语如金的类型。这一聊起冰球,彻底改头换面了,眉飞色舞自不必说,满脸那个兴高采烈呀,满眼那个目光灼灼呀,让你觉得不被他感动都有点儿对他不住了。有一天,我在厨房干活儿,爷儿俩在连着厨房的起居室看球赛,听见女儿问:“爸爸,到底什么是Icing?”我一听就乐了,冲女儿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怎么连icing都不知道呢?妈妈告诉你,icing就是蛋糕上面那层厚厚的奶油糖呀!”爷俩听了,愣了一秒钟,哈哈大笑起来,乐得前仰后合的。女儿终于喘过气来,望着莫名其妙的我说:“妈妈,你才是大傻子呢,我们说的是冰球比赛里的一项比赛规则呀!”
Senators进了Playoff(淘汰赛)以后,整个渥太华都为Playoff发高烧。球盲认为专家的烧是高烧,专家说:“差也差也,我既没有买季票,也不会为一场球飞到别的城市去呐喊助威,更不会像San Jose Sharks队的球迷那样把一条大鲨鱼搞进球场去庆祝进球,怎么能够算得上高烧?充其量也就是个中烧吧!”这时,满街Senators的小旗子正迎风招展,专家的小旗子也在车顶骄傲地飘扬。碰上孩子们在路边举着牌子要汽车响喇叭为Senators助威时,专家的喇叭就长鸣不绝震耳欲聋。带女儿到Scotiabank Place(过去的Corel cen-ter)看几场现场的球赛是年年不可缺少的节目,电视上Senators的球赛更是每场必看,没有Senators的淘汰赛也几乎场场不落。一场精彩球赛看完还不过瘾,得到TSN网上去看球迷们的大嚼特坎。早上一两点了才开始考虑人是需要睡眠的这个严肃的问题,以及做着人夫人父是需要上班、需要养家糊口这个现实的问题。
Senators那两年所向披靡地打进Playoff,一进Playoff就有点儿中国足球的味道,谓之约Playoff Chocker。输一个球就镇不住手脚,一路出溜下去,要横劲儿没横劲儿,要韧劲儿没韧劲儿,没脊梁似的。一场关键的球赛输了,你看专家那个气呀,关了电视就变成闷葫芦了,你跟他说话,你指东他说西,老大不耐烦,好像Senators输球全是球盲的错似的。
这些年专家同志看球赛,看出个理论来,就是职业球赛完全是一种供人娱乐的东西,职业球员是演员,球迷是观众,ENTERTAINMENT!观赏球赛是一种现代社会里相当有效的疲劳缓解术和紧张缓解法。看比赛和看歌剧听音乐会旅游都是一码事儿。“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就彻底bye-bye吧!
专家说,看NHL冰球的淘汰赛,你才知道人敬业的潜力有多大,你才明白什么叫拼命。那些高速度的猛烈冲撞全是用自己的身体当工具,断胳膊断腿脑震荡的危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赢”是唯一的目标。单单所有球员都不再刮胡子这种做法就蕴含着怎样一种粗犷的执著啊,等你面对赛季结束时这群满身是伤的毛人时,需要开刀的、缝针的比比皆是,你要不感动就不是人了。
春风又绿渥太华,迄今为止,Senators的表现是这些年来最好的一年,专家的脸上春光明媚。球盲虽然仍不看球,却悄悄暗自祷告,上帝啊,求你让Senators顺利打完Playoff吧,最好能捧上那个大银杯子(Stanley cup)啊,等底座上也刻了Senators一众球星的名字上去,专家脸上的春天可就能够永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