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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

时间:2024-09-16    来源:馨文居    作者:宁志荣  阅读:

  想起来很遥远了,从前的事情,放到时间的长河里,如同尘封的历史。那些断续的记忆,若烟若尘,那么飘忽,那么迷离。有时,我甚至怀疑记忆的真实性,似真似梦,让我难以甄别。我似乎下意识地逃避,却在梦里出现。小时候,是多么令人感慨、唏嘘的一个词,如丝如缕,亦柔亦韧,将生命连接到难以追回的过去。

  1

  模模糊糊记得我端了一碗米汤,双腿岔开,趴在院子的台阶上喝开了。台阶有半尺高,我和弟弟吃得津津有味。有时,趁他不注意,偷吃他碗里的豆子,又赶紧把他的稀饭搅匀,怕他发现少了豆子。

  家里是四合院,台阶顶多有半尺高。那时,我站在院子里,感到房子好高,天好蓝,矗立四面的房屋分开天空。有时,风从外边扑进来,院子里就腾起一团轻尘,打着旋儿越过了房顶,飞到了厦脊上边,然后消失了。

  院子里的天空,好像一个长方形。偶尔,站在这个画框里,仰望遥不可及的天空,然后在院子里自顾自地玩耍。到了春天,燕子飞来了,在房檐下叽叽喳喳,一直旋转,翩翩起舞,像是在觅食,又像是在筑巢。过了几天,果然看到小燕子在巢穴里深处小小的脑袋,发出呀呀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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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伙伴们在家里捉迷藏,老家话叫做仿悄悄,可能是玩游戏时,藏起来悄不作声的缘故吧。家里的旮旮旯旯,如厨房、小院、门后、树背后、锅台里都可以藏身,有时候找上半天都找不到。就忍不住笑了,一出声,就被找到了。有一次,我甚至藏到了放衣服的墙窑里。墙窑有高不到二尺宽一尺多,有个小门,门一关憋气得不行,大了才知道是缺氧。藏到墙窑里,那更找不见了,不过现在想起来挺后怕的。

  后院的墙上,有个麻雀窝,每天叽叽喳喳,吵个不休。趁父母不在家,我就和伙伴们找了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墙,去掏麻雀。麻雀飞走了,只有雀蛋,有大拇指大小。就轻轻地把它捧在手里,在院里里玩。不久,麻雀飞来了,一看窝里空了,就盯着我们大叫大闹,在头上飞来飞去,怎么吓唬都不离开。

  那时,多雨。一到夏天,经常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雨下得急,下得猛。我把排水的砖道堵住,积了满院子水。我在水里蹚来蹚去,用手撩起水,洒得到处都是,浑身都是水,玩得不亦乐乎。

  记得一次傍晚,天地变色,阴风萧萧。不一会儿,雨点噼里啪啦就从天上砸下来,落在地上铜钱般大小。姐姐说,快到小院拾枣去,一到小院就听到了枣树巨大的扭动声,枣和树叶落地的啪啪声,天也黑了,枣落得满院子都是,拾了满满一口袋。浑身淋得湿透了,但是,还是在雨地里疯跑,到处捡枣。

  那时,我瘦瘦的,小小的,经常肚子疼,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还经常流鼻血,三两天就流一次。母亲特别发愁,实在没有办法,就找偏方,把头发烧成灰止血,或者让我生喝蛋清,但是效果都不好。一直到了我长大成人,才不流了,不知母亲为我担了多少心。

  2

  生产队里,好像有干不完的活。

  大人们去地里干活了,母亲和姐姐总是很晚才回家。听到门响,以及锄头、铁锨相撞的声音,我喜出望外,赶紧开门。

  地远,中午母亲不回家,我常常吃两个蒸熟的冷红薯,在水瓮里舀上一瓢凉水下肚。我一直熬到下午,饥饿难耐,几乎晕过去了。母亲一回家就洗手,用掸子拍掉身上的尘土,顾不上歇一歇,就生火做饭。家里的烟囱总是不通,灶锅里一点燃麦秸,屋内就全是烟。浓烟滚滚,呛得母亲双眼流泪。我就站到院子里,看到炊烟袅袅升起,弥散在屋顶上。

  老家盛产麦子,但都交了公粮,让城里人吃了。一年四季,吃的是高粱面、玉茭面、米汤,冬天来到后,红薯就成了主食。母亲蒸馒头时,把玉茭面和高粱面分层包在一起,以增加口感。馒头一层红一层金,看上去特别好看,吃得也津津有味。

  如果碰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找蔓菁、苜蓿吃。半夜里,我睡梦中,感觉到门开了,好像是兄长背着一布袋蔓菁回家了。第二天,就可以吃到锅里煮的带点苦味的蔓菁了,毕竟换换口味,又不至于饿肚子。有时,家里的粮食紧张了,父亲就去坡底下粜粮食,度过紧张的日子,等待麦收季节来临。到了麦收时,家家户户磨镰刀,收割麦子,那时就可以吃上白面馍了。麦收时,四处都是金黄的麦子,散发着麦香的白馍,豆芽粉条菜,放了糖精的米汤,分外的让人垂涎欲滴。

  家里的院墙特别高,麻雀经常飞到院子里叽叽喳喳,唠叨个没完。像风一样刮下来,受到惊吓,又像风一样飘走。我用木棍撑起竹筛子,下边放了几粒米,可是,始终没有套住麻雀。

  野鹊总是立在屋脊上叫叫嚷嚷,从不肯飞到院子里。有一次,听到砰的一声,一只野鹊掉到厦坡上,兄长急忙架梯子上厦捡回来,杀了煮着吃。我们不明白它为什么飞得好好的,就掉下来,就有点不敢吃。但是,煮熟的肉香气袭人,我们又饥肠辘辘,眼巴巴地盯着看,况且除了过年能吃一点肉,平时根本吃不上肉。顾不了那么多,全家人就吃开了。

  吃的时候香,吃了后又有些后怕,毕竟这只野鹊来历不明,那时农村里经常有打鸟的人给鸟下毒。但是,过了一晚上没事,于是才放下心来。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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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星光灿烂,天上的星星亮晶晶。

  那明亮的星星,如宝石,如明珠,镶嵌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上,从房顶上和无垠的旷野上,一阵清风吹来,我真担心,会吹落漫天飘忽如梦的星辰。

  大人们从地里回来,吃毕饭后,总要在门口聊天。高远的天空深不可测,大人就教我们辨认星星,说哪个是牛郎,哪个是织女,你看牛郎在前边挑这个担子,一边一个小孩,织女身边放着一个纺线的梭子。我们就漫天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我们又开始寻找,那连接起来像个勺子的是北斗七星,果然指向北方。时常,眼前一亮,一颗流星闪着光从天空划过,消失在茫茫的夜空。

  月亮挂在天空,我们总怀疑那上边住着人。依稀可以看到上边有山的轮廓,可是,太远了,其他什么也看不见。有时,不禁就指着月亮询问,立即就受到大人的制止。他们认为,用手指月亮,手指会烂的。以后,我们就不敢指月亮了。

  乡村里的夏夜,特别静谧,蝙蝠在天空飞来飞去,浮光掠影,闪转腾挪。我们就脱了鞋,往天上扔去,希望蝙蝠钻到鞋子里边,捉到蝙蝠。据说,蝙蝠看不见,往往会钻到鞋子里边。可是,懵懂岁月,我终究没有捉到一只蝙蝠。有可能是个传说吧。

  门前的台阶两边是两个对称的高台,母亲缝鞋子的穿线声、邻居家的捶布声、漫无边际的聊天声,以及蟋蟀等虫子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乡村的夜晚。那时的天真蓝啊,长大后,再没有见到那样的夜晚了。

  我们是安静不了的。一帮小伙伴,从来不知道累。有时候,模仿着大人,迈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口号,脚步踏踏地走过巷子,好像要完成神圣的使命,把大人们逗得直乐。有时候,在巷子里疯跑,你追我赶,大声叫着、闹着,从巷子里呼啸而过,又一窝蜂地涌来。有时候,躲在巷子的阴暗拐角的地方,趁人不注意,大叫一声,吓得路过的伙伴浑身一抖,落荒而逃。村里有几个地方,是我们害怕的地方。一个是水池,那里在村边,晚上特别阴暗;一个是高大的戏楼,中间是个门洞,不唱戏时是一条村道,唱戏时中间搭上木板,就是戏台。每当从那里经过,空无一人,头发直立,汗毛奓起,特别害怕。我们就比赛,看谁敢一个人穿过门洞,再折返回来。敢这样做的伙伴,一定是胆子大的。我那时胆子很小,有时候玩得累了,必须经过戏楼,总是憋足了劲,叫着、喊着、壮着胆子,飞跑而过,隐约听到戏楼上有人声,其实是风声。长大后看,我才知道,这个戏楼是清代建筑,可惜,被不肖之徒轻易给卖到山东去了。

  童年的日子,没有作业,只有玩耍,在广阔的天地里,随心所欲,多么无忧无虑啊。那时的夜,无遮无拦,童话一般,伸展到岁月深处。

  4

  大队门旁边,有两个石狮子,足足有一人多高。狮子靛蓝色,立在大门两端,威风凛凛。这是杜家的狮子,据说祖上当过知府一类的大官,家里还保存着皇上的圣旨。杜家在村里是大户,解放后房子让大队占了。

  经常到大队门口玩,那里很热闹。大队的二楼上,文化室的演员们经常排练节目,哼哼唧唧,咿咿呀呀,让我们好笑。民兵们进进出出,板着个脸,好像人人欠他们钱似的。这里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村里的政治中心。

  也许人是从土里来的吧,我们总是喜欢玩土。有时候,大队要施工,狮子下边就堆了几大车土。伙伴们争先恐后爬石狮子,爬到上边后,然后又跳到土堆上,浑身都是土。我们从土堆上跳下去,又跑上来。看谁跳得远,看谁跳得好看。我就从土堆上翻跟斗,一翻而下,这下衣服里也是土了。伙伴们不服气,又开始玩各种花样。我一个跟斗翻下去,又一个跟斗往下翻,竟然碰到石狮子,当时,下颌血流如注,把我二姐吓坏了,急忙哭着把我抱到保健站。医生进行包扎后,我回到家,姐姐怕母亲,就吓得躲在院子里不敢进里屋。至今,我下颌上,还有摔伤的印记。

  戏台对面,以前是关帝庙,关老爷手执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庙两旁还有东西厢房,立着几个塑像。庙前有台阶,旁边是高耸入云的铁旗杆。庙四周挂着风铃,微风吹来,叮叮铃铃,周围几里都听得见。后来破四旧,有人带头把庙拆了,这几个人不是腿断了,就是病了。村里人讲迷信,就在原址重修了一座高台,又不敢放关老爷的像,就挂了一幅领袖像。

  我们喜欢爬到数米高的高台里玩,或者坐在里边往下看热闹。下的时候,双手抓住台边,一点一点往下挪,不小心就会摔下来。胆大的伙伴,直接从高台上跳下来,疼得龇牙咧嘴,转眼拍拍屁股好像没事人一样。于是,我们就比赛,看谁敢从上边跳下来。刚开始不敢跳,后来跳了几次,也就胆子大了。虽然屁股墩得生疼,但是乐在其中。这也是练胆量吧。

  村东南是通往坡地,旁边是砖瓦窑,堆着一排排砖坯。土崖高好几丈,经常放土捏砖坯。刚放的土,又虚又软,形成一个斜坡。伙伴们一窝蜂地爬上土崖,从崖上往下跳,跳下去再爬上来。还不过瘾,就从崖上往下边翻跟斗,头一低,就咕嘟咕嘟滚了下去。甚至从崖上往下打旋子,不小心头杵到虚土里,满脖子是土。

  我们还在土崖下打土仗。村里到处都是土,七八个伙伴分成两队后开始打土仗。伙伴们捡起手指大的土块,瞄准对方甩出去,或进攻,或守卫,你攻过来,他再攻过去,打得不可开交。土块砸到身上,不觉得疼,更增加了勇气。有时,突然飞过一只鸟儿,还以为是土块飞来,急忙去躲,结果虚惊一场。我们就在家乡的旷野上你追我赶,喊着,叫着,打成一片。一玩就是几个小时,往往忘记了回家,惹得家里人到处寻找。

  打土仗是小时候最爱玩的游戏了。也许是现在人们讲究穿戴,打土仗容易弄脏衣服,如今回到乡村,再也看不到这种游戏了。

  5

  我和小伙伴们,腰上勒一条细绳子,学着村里治保员的样子,气昂昂走过巷子。社员到地里干活时,顺手摘个南瓜或者给腰里塞几个玉米穗,收工时带回家充饥。治保员负责看护队里的庄稼,腰里常常系一根麻绳。他们有时到地里巡逻,有时在村口蹲守,防止社员偷庄稼。那时,只知道学治保员威风,不知道社员们对他们有多讨厌,因为,每年分的粮食不够吃,在地里采集一点粮食又常常被抓住。

  乡村的巷子,蜿蜒曲折。每个名字都有特定的含义,如高家巷、井巷、八亩园巷、楼巷、池头巷等等。高家巷原先住的多是高姓之家户;井巷有个深井,供人吃水;八亩园巷以前特别大,树特别多;楼巷里有家祖上是知府,深宅大院,有清代的民居楼房;池头巷有个大水池,村里的水通过巷子都流到池里。我们就经常在巷子里走来走去,寻找乐趣。

  有时,来到马路上,路一直伸向远方,有零星的村落。再往远处看,天与树相接,其他被隐隐约约的树林挡住了,好像到了世界的边缘。天像一个无比大的圆弧,把万物都盖住了,只有白云飘向远处,还有不知名的鸟儿鸣叫着,消失在硕大的天幕中。我们感到特别好奇,只是不敢离开村里太远。

  可是,我又很好奇,就和一个小伙伴出了村。天很旱,路上浮尘纷纷扬扬,风一吹如一股轻烟漫来。我们一直往前走,走了好远,看到一个村庄。人们扛着锄头或其他农具,正赶往地里。村庄旁边写着很大的字,是村名。继续往前走,又看到相似的画面,向远的天空,尽头是树林和村庄。难道就没有尽头吗?我们就继续走。嗓子干了,腿也有点疼,但是,远方像一个神秘的谜,依然在招手。我们就向着地平线继续走。看到远处更远,就想走到头。谁知,走到树林和村庄,再往前看,还是树林和村庄。

  阳光氤氲,路上人很少。目光平视,远处的路上好像浮着一层水汽,往前走,就没有了。再往前看,又有了。我们寻觅着水汽,终于迷路了。模模糊糊中,就躺在路上睡了。过路人推醒我们,问这是谁家的小孩,是哪个村的,劝我们赶快回家,父母还不知怎么着急呢。此时,夕阳西下,我们害怕了,就加快步子往家赶。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母亲已经满村里找了大半天,见我回来,又喜又气,竟然哭了。我见母亲哭了,吓得不知所措。

  最远的地方是舅舅家,去过一次。我从炕上跳来跳去,舅舅开玩笑说,不听话就让人贩子把你抱走,把我吓坏了。后来,母亲再去时要带我,我说什么也不去,并找借口说想给家里省钱,父亲很欣慰,逢人夸我这么小就知道给家里省钱,真懂事。

  6

  一个淫雨霏霏的天气,二姐要去地里,我跟着去了。地在村口,是个葱地,葱有一尺多高,叶子碧绿,葱根洁白,散发着特有的味道。我踩着地埂,小心地走进葱地,学着姐姐的样子拔葱,葱根毛茸茸的,沾着泥土,轻轻地在地上一磕就掉了。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庄稼地,回家时,雨还在下着,身上沾满了泥土。姐姐抱着葱,我跟在后边,好惬意。

  夏天里龙口夺食的日子,麦子金黄如火,铺展到北山那边,像金色的海洋。那是特别忙碌和揪心的日子,成熟的麦子等着收割,如果下雨就把麦子泡坏了。社员们都是昼夜连轴转,吃饭在地里。乡村的原野上,到处都是收割的人群,运载麦子的车子。

  收麦后,大一点的孩子去地里拾麦子。我也跟着去地里,收割后的麦地,散落着零星的麦穗,都要一棵一棵捡回来,装进筐子。可是,麦茬高,也锋利,不小心就划破了手。我踩着麦茬,高一脚浅一脚地寻觅麦穗,不久手上就有好几道血口子,很疼。大点的孩子们,已经拾了许多麦穗,装到筐子和袋子里了。地里的蚂蚱飞来飞去,歇下来,我们就逮蚂蚱,跟着蚂蚱跑来跑去。蚂蚱可谓是跳高能手,身手矫健,快捷如飞。虽然又累又渴,但是,乐在其中。

  麦子或者谷子收割后,社员们也把地翻耕过了,露出了许多黍筋。我们统称麦子、黍子、谷子的根部为黍筋,用来作柴烧。小时候,经常到地里拾黍筋,我性格强,身子弯下来,面朝土地,头一点一点,像鸡啄米般,拾的黍筋特别多。同伴们在一起,数我拾得多,装满了一筐子,真不好拿。左手提提,又倒到右手,来回替换拿。累得厉害了,就干脆拖着筐子走上一段。小小的人啊,赶上几里路,回到家浑身酸痛,但看到母亲眉开眼笑的样子,我什么苦和累都忘记了。

  秋收后,跟着大人到地里拾红薯。收获后的红薯地里,可能遗留下没有刨的红薯,到了冬天就会白白烂在地里。社员们就利用下雨时间到地里拾红薯。大人们拿着铁锨,一块地里一块地里刨,干上一上午能够拾一袋子。我年龄小,就拿着小点的铁锨,学着大人的样子,一点一点地刨。有谁叫喊,治保员来了,我们就撒开脚丫子在地里飞奔,从地埂上跳,从一丈多高的土崖上跳,也不怕摔伤了。

  一次,费尽力气,拾了半口袋红薯,喜气洋洋,内心兴奋不已。谁知到了村口,突然从砖瓦窑里边钻出几个治保员,我们束手就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没收了。就不明白,为什么宁可让红薯烂在地里,也不让社员拾回家度饥荒。那个年代啊,让人唏嘘不已。

  7

  看到比我大的伙伴上了学,走在巷子里整整齐齐,完全变了个人,我很惊讶,对念书怀着神秘的向往。

  对面的邻居,在房子主体墙背后垒起了半尺宽、二尺高、两丈长的台阶,防止雨水渗到墙下,也方便人们聊天。这种台阶,土话叫溜溜。我们常常站在上边,小心地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夜里,就躺在上边,听大人们聊天。

  有的伙伴到了学龄,就上学去了。伙伴少了,我就有点孤单了。已经上学的伙伴们,放学后走路变了,排列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他们见我和女孩在溜溜上玩,就常常取笑我,好像他们突然间长大了。

  南房一个大炕,两个姐姐有点清冷,于是就把贵喜、改巧等姐姐叫来一同住。农村的日子长,白天她们劳累了一天,晚上还要纺线。宽宽的炕上支了两架纺车,地上还支了两架。听到纺线声,我常常过去。一段棉团,随着纺车的摇动,在她们灵巧的手里变作了线团。

  那时,姐姐们可能十六七岁吧,一边纺线,一边说话。我懵懂无知,却老爱插话,问东问西,逗得她们大笑,银铃般的声音,在寂寞的夜空飘荡,洋溢着青春的生机。她们就和我开玩笑,要给我找媳妇。我就说,我喜欢上井村的,她们上学时梳着两条小辫子,可好看了。她们就笑说,要给我做媒。那种年龄,姐姐她们虽然劳累,但是待在自己的村庄,自己的家里,也是最快乐的年纪。一旦嫁了人,受夫家的气,生活的重负压在身上,从此就很少那么开心地笑了。

  我家门口一圪节有一口深井,井旁是高大的槐树。风吹来,槐花散发着特有的芬芳,有时,我们爬树,双腿盘到树干上,身子一伸一缩,爬到树顶上,或者干脆坐在身处的树杈上,荡来荡去。

  深井上边盖着一间房子,里边有长凳子,晚上特别瘆人。可是,架不住好奇心,就钻进神秘的井房里,搭着到长凳子上玩。里边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就忙忙把火柴点亮,或者躲进里边,谁也不知道。火柴很快就熄灭了,又怕人知道,只好不吭声。平时害怕,但是,那时却忘记了害怕,只感到神秘好奇,很有乐趣。

  8

  村里有好几个池子,那时,修池子也是学大寨的一项内容。在车水马龙的紧张劳作中,在隆隆的土炮声里,还有伤亡事故中,池子就修好了。经常有人在水里游泳。有的人会踩水,双肩在水里一抖一抖的,就走到了对岸。

  母亲坚决不让我玩水,那些年,村里有孩子玩水给淹水的。夏天来了,我们偷偷玩水,学游泳。可是怎么在水里扑腾,都漂不起来。就只好在池子边,用双手撑住身体,不住地击水。回家晚了,母亲问干啥去了,我就说谎。母亲在我的小腿上一划,出现了一条白印子,就知道是玩水了,于是,就伤心地哭了。我怕母亲生气,以后就不玩水了。以至于现在都不会游泳。

  那时,我眼中的大人们,好老啊。三十多岁就满脸胡茬,面色紫黄,可能是被土地上的风沙给吹的。如果上了四十多岁,就可以称老头了。

  村里没了人。就跑出院子,打开生门,去看热闹。听着沉闷的锣鼓声,看着那些哭哭啼啼的人,走出村子,我就无端的抑郁起来,将来父母老了可怎么办啊。孩提的我就生出了忧愁,目光抑郁。

  有时候,正在家里吃饭,夹了一口酸菜,突然听到了鞭炮声,母亲说有人结婚了,我们马上放下碗筷,急忙跑出两进的院子,站到门坡上看新女婿和新媳妇。娶亲的队伍前边是鼓队,鼓手有节奏地敲着大洋鼓,鼓槌上的红绸随手飞舞,很是好看。邻居们看着新媳妇啧啧称叹,直夸模样好看。

  村里偶尔放电影,我站在四五十米远的地方,上边的字看得清清楚楚,那时的眼睛是多么明亮啊。可是,多年后,还是戴上了眼镜,常常压住鼻梁,很难受。此后,一生都没有摆脱眼镜。

  在暗黄的煤油灯下,父亲手把手教写字,我总是写不来,那几个字是:河津县里望村。我写得歪歪斜斜,父亲却是那样一丝不苟。那是我印象里,父亲脾气最好的时刻。哦,那时,我们村还是属于河津县管辖,自古以来就是吧。

  印象中,我背上姐姐用各种边角布料缝纫的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穿的是姐姐穿过的鞋,由于太大,只好给鞋帮上缝上鞋带,系住脚腕,以免掉鞋。

  长着,长着,就大了。从此,我就告别了孩提时代。

  提起小时候,那么遥远,那么漫长,好像一生的脉络都在里边,隐藏着生命的符号。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时甚至模糊起来,可是,时时却涌上心头。让我想到生命的起点,体悟那份岁月的温存,以及流荡在时间里的耐人寻味的气息。

  小时候,生命的印记,留在记忆的长河里。如烟如梦的岁月,无忧无虑的光阴,它是缥缈的岁月风景,又是岁月深处神秘的暗示,伴随了一生。

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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