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签又叫肉刺,就是长在指甲旁边的一根刺,处理不好可能得甲沟炎。
“砰砰砰”,天还没亮,就有人来敲医生休息室的门。门外的人进来,呼啦啦,一大家子,中间平板车睡着一位老人。二线医生揉一揉眼睛,心一沉:糟糕,这位老人,昨天才出院。
老人是突然中风,治疗一段时间后,有好转,但还是站不起身,双手无力,说话也含含糊糊。
他定下心神,问:“怎么了?哪里不好?”
老人的女儿挤上前来,急切地说:“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好呀!”昨天回家后,老人就一直显得非常烦躁,一直咿咿呀呀想说什么,又挣扎着想起身,当然没成功,颓然倒回床上。家人看看尿布,干的;端来热汤热水,老人恼火地摇头;是闷了烦了?开电视,只见老人撇撇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
家人都慌了,女儿最没主意,当时就趴在他床前放声大哭:“爸,你要什么你倒是说啊!你这样难受死我了。”全家人乱作一团,一直乱到半夜。女婿说:“先冷静下来,还是去医院吧。”
挂了急诊,一堆人急着向医生诉说,医生说:“这会不会是老年抑郁症?好好的人,一下子走路也不行,自己吃饭也不行,难免沮丧低落。不如你们等天亮挂精神科,精神科主任的‘谈话疗法’的效果还是很好的。不然就吃抗抑郁药。”
老人也不知道听懂没,一直呜呜呜。
他女儿愤愤地说:“谈话疗法?他怎么谈?你来告诉我,你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吗?”
急诊医生想了想,说:“这样,你们还是去心内科吧,那里的医生对你父亲的情况比较熟,好对症下药。”
就这样,一大家子到了病房。二线医生俯身问老人:“你哪里不舒服呀?”老人挣扎着,呜哇哇说了一通——医生一个字也没听懂。
那,就做检查吧。心电图、CT,都做上。做了一圈,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信息。这一次,连医生都看出老人在哭,七八十岁的人,像小孩一样咧着嘴,哭得十分伤心。
难受到这种程度,必须留院观察呀!谁也不敢怠慢,把老人又送到病房,搬上床,挂上水,老人一直在急切地看这个看那个,嘴里呜哇着,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医生与家属都大眼瞪小眼。
这时,隔壁床的家属打饭回来了——折腾这么一圈,天早就亮了——是儿子,一个长相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侧耳听了一下老人的咿呀。
家属正在七嘴八舌,他女儿绝望地问医生:“医生,你真的解决不了吗?”
这时,那中年人开了口:“他长倒签了。”那中年人说完,走到他父亲的床边,开床头柜,拿出一把指甲钳。折身进到卫生间,听见开了水龙头,“哗哗”一阵之后,他出来了,向大家一亮指甲钳:“我洗过了,是干净的。”
中年人走到老人床前,掀开被子,露出他青筋直露的脚。他把老人的脚握在手里,看准位置,指甲钳“咔”一下,老人立刻“啊”一声——那声音,虽然大家还是听不懂内容,但都听出来是松快。
中年人仔细地绷紧老人指甲边的皮肤,又“咔咔”几下,老人全身都放松了,发出一声舒服极了的长叹。中年人自顾自去卫生间,又听见开水龙头的声音,显然是洗指甲钳。
这家七嘴八舌地围着他道谢,中年人已经回到父亲床边,开始喂父亲吃粥,只是笑着摇摇头。
是的,他爸是老病号了,光我们医院,就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次了。他爸和这位老人一样,也没法清清楚楚说话,高兴、生气,都是靠呜呜啊啊。这位儿子,在这过程中,掌握了病人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