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起来了。”是大表嫂的声音。
大舅母听儿媳妇说话了,回身到外屋去了。
姥爷在外屋听到了里屋的说话,在外屋说:“傻吃苶睡呀,真的是傻吃苶睡呀。也不知道早上起来帮你妈干点活儿。”
在大表哥对面炕上的二表哥接过话说:“心宽体胖,一看就是傻吃苶睡。”
大表嫂在北炕一把将幔子拉开,大声地喝道:“你说谁?你说谁呢?谁傻吃苶睡了?心宽体胖也不是吃你家粮长大的。”
“谁傻吃苶睡谁知道!”二表哥说。
“爷爷说可以,你说就不行。你是干啥吃的管我,我嫁给你哥了,没嫁给你。你凭啥说我?”大表嫂衣服没穿好就下了地了,样子像斗架的公鸡。
大表嫂身材高大,二表哥瘦小,两人站在一起,显然不成比例。可是二表表哥不怕,跳着脚说:“尊老爱幼,你们老师没给你讲过呀。为啥早上不起来做饭?”
大舅母在外屋听屋里吵起来了,忙进屋,她先指着二表哥说:“怎么跟你嫂子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我不是给你们讲过老嫂比母的故事吗?再不能和你大嫂这么说话了。你那几个姑姑哪个这样跟我说话了?越大越没规矩了。”说完,回过头来跟大表嫂说:“他小,不懂事。别跟他一样的。洗洗脸,吃饭。”
大表嫂看看大舅母那一脸的憔悴,没再说什么,出去洗了脸,回来吃饭了。吃完饭,大表嫂回到北炕,把幔子拉上一半儿,斜躺在行李上了。
大舅母看了,跟过去说:“咋啦?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咱卫生所的小大夫看病还行。”
“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胃里窝了口气。”大表嫂躺在行李上说。
“那我去给你拿点面起子来。”大舅母也不管大表嫂是啥态度,到外屋拿来半勺子面起子。递给大表嫂说:“我要是胃里窝住气了,吃上就好。”
大表嫂没法子,接过了面起子说:“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吃了。”说完把脸转到了里面。
大舅母看看,没再说什么,到外面干活儿去了。她想,可能是儿媳妇想家了。都是从新媳妇过来的,都想家。
第二天,大表嫂还是吃完饭就躺下。
第三天,回娘家。这是当地的习俗,称三天回门。因道儿近,三天回门是不能在娘家住的,要天黑前回来。如果道远,就得七天回门,在娘家住上一个晚上才能回来。那天大舅母早早地就把回门的礼给备好了,吃了早饭,大舅母就让大表哥领大表嫂回娘家了。
大表哥和大表嫂三天回门,晚上早早地就回来了。当天晚上,大表嫂对大舅母说:“我想分家。”
大舅母当时端了半簸箕生瓜子,正要去炒,听了这话,半簸箕生瓜子全撒地上了。如果不是在锅台边上,她扶着锅台,就摔倒了。可是紧接着,大舅母马上说:“咋了?”
“树大分枝。”大嫂说。
“你们两口子商量了?”大舅母问。
“是他让我说的。”大表嫂说。
大舅母没再说什么,把撒在地上的瓜子收起来,开始炒瓜子了。一边炒,一边泪水滴到锅里,发出嗞啦嗞啦的声响。
分家,在村里不算小事。
按照村里的老理儿,分家一定要找舅舅。亲娘舅,娘亲舅大。为了把家分好,大舅母除了自己的娘家哥哥,还把大表嫂的亲舅舅找来了。大表嫂的舅舅是村里书记,用大舅母的话说,是个明白人。另外,还找来了村小学的葛凤江老师,写分家单。这不是谁都能写明白的。
大舅和大舅母把这些事想好了,大舅母突然想到,这事最好别让老爷子在场,分家终是件上火的事。大舅想想说:“送爹上大姐那住两天去。前几天大姐还说了,让老爷子去住几天。”大舅的大姐就是我大姨,嫁到了青山东乡政府的村子。分家前,大舅把姥爷送去了。
舅舅来了,双方的舅舅,坐在炕桌的两头。大表嫂的舅舅坐在炕头,这表示高看一眼。在我们村子,最尊贵的地方,就是炕头。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大表嫂的舅舅是他们村的书记。大家都叫他潘书记。凡是到过农村的都知道,村书记就是一村中的人尖子。精。
潘书记既然坐了炕头,自然就得由他先说正题了:“亲家,这事,让我咋说呢?可是没法子,树大分枝。可也要分得儿子还是儿子,媳妇还是媳妇。都说分家三年生,那就是没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