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可能大多数人见过,或小时候见过的记忆没有溜掉,越说越清晰。但是,清晰的记忆并不代表存在,这很难辨别,有些只能将错就错,谁能否定童年少年见过的事呢,可是长大以后说,眼见为实,还要反驳一句,见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下面这段话,还是先别当真的好。
就这么一直数落过去,天色突然黯淡下来,快要下雨了,刚才那点小小的兴奋顿时失色。沉闷,焦虑,灰暗,是在等待队长有所反应。他每天都会轻微眨动眼睛,在缝隙里看,见了什么,想见什么,谁又能知道,然后又合上。这个时间很不确定,或许就在昏暗中他再次开眼,但没人注意到这小小的开合。他的眼神不再有光线,否则,儿子和眼镜程以及正在外地开会的老袁就能从这条线上牵出某种线索。有说,队长在等老袁。也许真是这样,谁又能知道。这些天,别人在说事时,大家都漫不经心地听,三辈子开外的事都重复着说,也没人插嘴,都说说吧,队长躺着,说不准也在听。
芸芸众生,藏着诸多能人,不遇到事情,大家彼此相安,经受生老病死的过程,而一旦遭遇事情,能者自有解脱超越的办法。先生遇到的能者不多,先是遇见了市长,接着见识了巫是。巫是向老财主提出告辞,有人已在门口等候,说是村长请他见一面。见面时,巫是先开口,久闻先生大名,今天幸会啊。村长说,请先生来,也是要感谢的,你为柑蔗除了一害。巫是问,是说黄狗吗。村长说,那条黄狗就是柑蔗的狗精,比狼还要凶狠,也有人胆大想去套它出来,结果都被咬伤,回来没多久就死了,狗老财主是柑蔗一霸,仗着这条狗,谁也接近不了他,现在土改开始了,前线部队要借他的粮,他硬说没有,听说最近来了远亲,估计他是看风头不对,想转移出去金银珠宝这些值钱的东西。
布袋搭在腿上,巫是的手正好摁在硬处,手指不由得轻抚几下,说早就听说先生是个学问人,能否进你的书房拜读一下。村长说别客气,来了就转转,一会儿喝几杯再走。巫是见到书籍堆满屋,兴奋起来,说战祸连绵还能保存这么一屋书,实在难得,真正的黄金屋啊。
问过姓名,村长很惊讶,说柑蔗的林陈黄王郑刘张程,大小姓氏数十,从来没见过姓巫的,这还是头一次。巫是解释说,自己是上古神医巫彭的后裔,望族在平阳郡,就是山西王阎锡山管辖的那个临汾城,先人很早就来闽粤建立基业,也是客家人,祖上居建宁,以行医为生。
村长拿起《黄帝内经》说,这里好像有句话是,拘于鬼神者不可与言至德,但今天还是要请先生喝上几杯米酒,先生的医术和神指都了不得。巫是说不敢不敢,在书中圣贤面前,可就惭愧啦,自己都是些雕虫小技而已。村长说,先生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就凭昨天打狗的胆量,敬佩啊。巫是会意,一笑而过。
正午,阿莲端进酒菜,二人痛饮到黄昏。巫是在一半酒意的时候说,你家丫头属鸡的,不在圈内,命硬啊,将来克夫,不过,她是长寿,无病无灾无难。阿莲不信,说先生胡言乱语,又不嫁人,又能克谁。巫是一愣,哈哈大笑。
阿莲说,以前听说村里来过一个算命的先生,西头那个陈老财就让他算,他就做法术,害死很多人,后来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就到陈老财家闹鬼,最后闹得他得了不知名的怪病,起不了床,天一黑就唱歌,说每天看见有两个小鬼带着叉子来找他。还说有一次见过阎王,阎王说来这里喊冤的人有好几个都是找你的,你去跟那些冤魂理一下债。陈老财不敢让他在家里住,就请他走,他走不了,就说,还是在这里等吧,阎王爷再来叫的话就不回来了。
村长说,你这是哪里听来的,尽是胡说八道,先生来,一起喝。巫是答道,丫头聪明,是先生教育有方,这些年行走江湖给人算命,是为人得命得造得财,大家高兴就好,来来来。
次日,巫是被那家老财主请去,再一顿酒肉,然后用轿椅送到码头。这边,村长就领着众人扛着扁担麻袋围住了门口,老财主问他们要干吗,村长说,你没看见大家带着什么,借粮。借走了二百石谷子,村长问老财主,送先生去哪了。老财主说,先生没说要去哪,不过,他坐的是下游的船,说不定出海了。
有人走了就有人来,老袁是队长遇到的第三个能者。二蛋家住村西北,老袁退休后从城里搬来也住西北,靠近火车站,进省城十分钟就到,公共汽车要半小时。他们一家在站东,一家在站西,火车经过的时候,两家都晃荡响,尤其夜深人静时。有天夜里,二蛋在老袁家里闲坐,正好火车从背后经过,他猛然站起来,又不知道想干吗。老袁问他怎么了,他说,你家声音这么大,还以为火车要开进来。老袁说,就这点躁人,其他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