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虽然不知道他们靠什么过活,杉浦确定隔壁共住了三个人。
首先是一名与杉浦年纪约略相当的男子,穿着打扮总是土里土气,怎么看也不像有正当职业,专门负责外出采买。男丁只有他一人,但是看起来并不像一家之主。从外观看来,男子似乎更像一名佣人。
另外一名是瘦弱的年轻女性。不知为何,在杉浦眼里她看起来才像一家之主。这名年轻女子非常美丽,仿若天仙下凡。一点也没有在白日辛勤工作的氛围,也不像专过夜生活的风尘女子。
至于最后一名成员则是……
——柚木加菜子。
每当杉浦想起这个名字,总伴随着一种莫名的寂寞。这名少女如今应该已经不在人世;即使还活着,恐怕也无缘再见一面。
胸口有些郁闷,与刚才回想起妻子时的感觉类似,或许是从榻榻米上的那件和服所散发出来的轻微樟脑的气味所致。
加菜子是个中学生。
不可思议的女孩子。
杉浦回忆起加菜子……
不起眼的男子、年轻女性,以及中学生,丝毫不像亲子家庭,感觉十分诡异。两名女子的容貌非常相似,可能是姐妹,但总给人一种扭曲、不正常的感觉。当杉浦注意到这户人家时,他的好奇心也随之被勾起。只不过在意归在意,却没有任何方法能确认事实真相。
接下来的好几个月,杉浦只能将好奇埋在心里。
记得那是……
五月左右发生的事。
靠着存款过活的杉浦,什么事也没得做,什么事也不想做。他从不外出,整天窝在家里。但持续这种日子,有时难免感到郁闷,某一天,杉浦不经意地望向了庭院。
庭院里种了一棵形状丑恶的栗树。
杉浦很讨厌这棵树的形状。
这棵树弯曲丑陋的枝丫朝向邻居的庭院延伸而去,阴森的形状仿佛正在向人招手,就像图画中常见的幽灵的干枯手指。
——仿佛会招来不幸。
杉浦当时茫然地想着这些事情,看着栗树的枝丫。
杉浦家与邻居家以黑色矮墙分隔,栗树依偎着墙壁生长,幽灵手的部分几乎完全伸进邻居的庭院里。栗树到了秋天,枝丫上便会长满难以入口的累累果实。果实难吃,故从来也没人摘取,一向任其腐烂,掉落一地。
——啊,糟了。
也就是说,这些没人要的栗子不就全都掉落在邻居的庭院里了?
虽然只是芝麻蒜皮的小事,杉浦可不想因此与邻居发生争执。
他不愿意因此遭人说闲话,更不喜欢事后再去低头道歉;就连对自己极其体贴的妻子,杉浦都无法充分沟通,更别说是不具善意的陌生人了。对现在的杉浦而言,光是与人沟通都有困难。
在麻烦之种发芽茁壮之前,预先铲除比较好。
于是,杉浦动作缓慢而迟钝地进到数个月不曾踏入的庭院,走向他所厌恶的栗树。
枝丫比想像的还低,但要全部砍除似乎很不容易。杉浦绕进树木与围墙之间,靠在墙壁上仔细观察阴森森的树枝。果然,靠近一看更觉难以清除干净。
当他准备绕到别处观察时,不经意地从围墙上层的间隙窥见隔壁庭院的情景。
杉浦维持不自然的姿态,拉回原本扫视而过的视线,定格。
一名少女坐在檐廊上。
少女脱下制服外套,将之随意抛在身旁,倚着纸门侧坐。房间内没有开灯。天色逐渐昏暗,少女雪白的脸庞与白衬衫宛如发光体,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杉浦直定定地盯着少女。
好漂亮的女孩子。
杉浦过去曾见过几次她上学或回家时开门进房的背影。在这几个月里,他如同间谍般偷偷观察过这女孩好几次,但是,像现在这样端详她的正面反倒是第一次。
雪白的脸庞。
即使有点距离,仍看得出少女的五官长得十分秀丽,但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表情看来似乎有些恍惚,也像感到疲惫,但绝不是面无表情,而是给人虚幻飘渺、稍纵即逝的印象。少女的年龄大约十二三岁。
或者更大一点也说不定。
不,推测她的年龄多大着实不具任何意义,因为杉浦对于这名坐在檐廊的少女别说恐怖感,连一丁点的厌恶感或抗拒感都没有。
——她并不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