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有了灰色的预感,前几个晚上睡着难受,小便也总是憋得满身大汗还不能解决,莫非自己的身体又出了问题?
王宵问:“乔大哥,你怎么了?”
乔多艰难地抬起头来,说:“没什么,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吧。”
夜晚很长,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努力找着话题交谈的两人,也因为悲伤和死亡以及经济问题的笼罩而相对无语。沉默中的乔多想到了赵佳杰的嘱咐,如果最后留下的不是自己,那自己的老父亲又该怎么办。何况,现在想家也回来了。半夜时候,病床床头柜上检测心率的监护仪突然鸣叫起来,惊醒了乔多。赵佳杰那天晚上说的话回响在他耳边:“狭路相逢,勇者胜。她那病,我查了。你只要跟她待在一起,等她发病的时候拖住她,慢慢等着就好了。”他看着紧闭双眼的王宵,下定决心,望着电源,慢慢走近了那个检测体征的仪器。
刚等他走到王宵旁边的时候,王宵也被吵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旁边的乔多,问:“乔大哥,怎么了?”
紧张中的乔多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宵抬眼看了看监护仪,一只手在床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血氧饱和度夹子。她把那东西拿起来给乔多看,说:“睡着了,从指头上脱掉了。”
乔多的心平复了下来,便问:“掉了机器就会响吗?”
王宵带好夹子,说:“谁知道呢?你也休息会儿吧,天都快亮了。”
乔多走回去躺在那张简易折叠床上,却哪里睡得着。那一场看不见的地震,仍然在内心回荡着余震。他平躺着感到浑身酸痛,便侧过身来,偷偷去看王宵,只看得见白色的床铺和她黑色的头发。清明时见到的荒坟一次次出现在他的眼中,他凝神去看时,又只看得见被子堆起的小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果然没过多久,天就亮了。医院外的树林里,各种鸟雀的啼叫声三三两两传了进来。王宵醒过来时,看见折叠床上没有了乔多的身影。
恰在这时候,乔多提着一包早餐就进来了。他让王宵好好吃饭,接着就回家去给女儿和父亲做早餐去了。他强忍着睡意,跑了一上午车。眼看日已中天,又赶回家去做饭。伺候完父亲用餐后,依然带着女儿来医院给王宵送午饭。
这天傍晚,王宵接过乔多刚刚在药房领来的一包药物,说:“家属,谢谢你了。”
乔多听见“家属”两个字不由得苦涩地笑了笑。王宵瘪瘪嘴,说:“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反正,我们都要过那一关的。”
乔多回答说:“这是什么话,如果你不能好起来……我怎么忍心还不好好照顾你。”
王宵知道他省略的话,无非是如果她不能好起来,她的肾脏就留给了乔多。为了这个,乔多内疚得要好好照顾她。看着躺在折叠床上辗转反侧,好像怎么也睡不舒服的乔多,王宵一样良久无法入眠。
13
经过七八天的诊疗和观察,王宵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这天,她正坐在床上敲击笔记本电脑,制作一份excel文档,突然听见手机响了。
王宵一看是乔多打来的,赶紧接通了,想不到电话那头竟是乔想家啜泣的声音。想家哭诉道,她爸爸生病进医院了。王宵赶紧问她在哪个医院,小孩子说不清楚。那边就传来一个男人急促的话音。一听,原来两个人住的竟然是同一家医院。王宵赶紧下床来,往上走一楼,就到了乔多所在的病房。想家看见王宵,跑过来就抱着她哭出了声来。乔多还在昏迷当中,死神的幽灵在病房里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监护仪器就像当初套在王宵身上一样,如今套在了乔多的身上。沿墙坐着一个年轻小伙子,站起身来介绍说他是乔多的老乡赵佳杰。
王宵早就听乔多提到过这个人,想不到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赵佳杰告诉王宵:“你和乔哥的事情我都知道。医生说他的病症上周就开始发作了,是他自己一直在强忍着。”
王宵十分诧异,这些日子乔多对自己照顾有加,只担心他会太辛苦,只以为他晚上睡不着觉是因为内心煎熬,却哪里能想到他自己竟在默默与病痛鏖战呢。王宵抱起身边的想家,看着微闭眼睛紧缩眉头的乔多,说:“医生还说了什么?”
赵佳杰告诉王宵,医生说乔多的肾功能基本上完全衰竭,除非移植,否则不会有奇迹发生的。医院能做的,只能是再安排一次透析。说完,他问王宵:“医生说,他这个阶段的尿毒症,心血管系统已经病变,会很痛苦。你和他天天待在一块,就没发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