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面子矮。
内人说,就像你说的,“困难永远是自己的,千万不要指望别人”。后来我听宝峰说,他手里掐着地址在我家楼下徘徊了多次,就是没有勇气走进去。后来,他在一家馒头店儿帮着人家打工。这家店老板和老板娘对他特别好,馒头店的老两口没儿没女,把宝峰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宝峰呢也确实认干,每天早上四点钟起来点火、揉面、蒸馒头,然后卖馒头。干得不错。现在的年轻人绝大多数都不会蒸馒头,但宝峰是行家里手,反正你别在宝峰面前提蒸馒头的事儿。
我听了以后就笑,像想起了老电影《百万英镑》当中的亨利·亚当先生本来是一个做巧克力的技师。
内人说,后来我不就开药店了嘛,就把他挖到我这儿来了。那天正好赶上宝峰提了一大兜子馒头去看大舅,这是他第一次来。我正好上楼回家看咱爸。我俩在楼梯间一唠,我说,弟,你别蒸馒头了,跟我干吧,我这正缺人手呢。宝峰有些为难,跟我说,姐,人家两口子对我可好了,像亲儿子一样,我说走就走,不仗义吧?我说,你不帮姐就仗义吗?谁亲谁近,谁是里,谁是面儿,你不清楚吗?这点儿小事还用我教你吗?啥也别说了,必须跟我干,这是命令。那个馒头店的老板娘经常提着馒头来看宝峰。上药店的时候她直用眼睛恶狠狠地剜我。我不在乎,笑笑呵呵地说,来啦,他干娘。
内人说,在馒头店蒸馒头那阵儿,宝峰交了一个女朋友,挺好看的。女孩儿家非常有钱。你问为啥她能看上宝峰啊?我告诉你,别看咱宝峰是农村的,但小伙长得帅呀。这个女孩子对宝峰特别好,给他买的衣服鞋全都是名牌,买啥都买最贵的。就是脾气火暴,二踢脚(炮仗),点火就着 。一次宝峰领她去家里吃饭,在饭桌上因为一点儿小事儿,这姑娘火了,把饭桌掀了。宝峰的爹妈都看傻眼了,心想,这城里的女孩子咋都这样啊,太吓人了。事后,宝峰的女朋友解释说,宝贝,我不是冲你,我就是看不惯,你说这一桌人唠嗑就唠嗑呗,全都是农村话儿,说个三句五句得了呗,没完没了,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种地呀,施肥呀,买种子呀,咋的,生产队里开大会呀?宝峰说,三句话不离本行嘛。你不爱听就假装听不见就得了呗,看把我弄得多下不来台。女朋友说,行行行,听你的。以后我一定做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宝峰听了扑哧一声乐了,说 你咋这么逗呢?其实,你对我好不好没关系,对我妈好就行了。女朋友说,那不行,我就对你一个人好,你妈由你爸负责。
这个掀桌子事件发生以后,宝峰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说,峰啊,听我们一句劝吧,这个闺女不行,你要把她娶回家当媳妇,你家就成打擂台了,你就成了武士,知道不?你们两口子得天天打,你肯定能打过她,但是你打得起吗?她又特别喜欢掀桌子。宝峰嘟嘟囔囔地说,其实,她对我挺好的,谁没个小性子呢?不行,我把桌子腿焊在地上。
可是面对各方面的压力,宝峰也没办法,直叹气。想到平时她对自己的好,那是真可爱, 但一想到她掀桌子那个虎劲儿心里就堵得慌。你打她,你凭啥打呀?你不打她,你凭啥不打呀?进退两难哪。
在贝加尔湖整个行程当中,宝峰一直对我们(特别是对我)特别客气。换句话说,彼此中间隔着的距离并没有因为火车的前行而拉近。但是,这并不是说彼此没有进一步交往的欲望。可是你又不得不承认,不得不面对这个小小的“残酷”的现实,农村人和城里人的确很难找到共同的话题。在俄罗斯旅游期间,宝峰给我买了一盒俄烟(我当时心里就笑,如果买两盒,那他就是城里人了)。内人悄悄地跟我说,你看着没,宝峰买了一大包东西给他爹妈。宝峰可孝顺了。我小声问,没给他女朋友买点儿什么礼品哪?内人说,不是掀桌子的那个女朋友了,换了………
就这样,与宝峰做伴的十几天贝加尔湖之旅就结束了。这次老泰山生日盛宴宝峰也参加了。不过这次见面比上一次自然多了,他见面就亲热地喊,“姐夫——”我也热情地说,“呀,宝峰。”
和宝峰等人聚餐
内人经常跟我回忆和宝峰他们在一起的种种趣事(共同经营药店时期),如向晚无事,他们坐在马路牙子上撸串儿、喝酒的快乐时光,等等。想到这些她就想和宝峰他们聚一聚。我说,你们尽兴地喝吧,我就不去了。内人说,你去了他们也放不开。你开车把我送去,快到吃完的时候你过来接我,顺便跟他们见个面,象征性地整两筷子,不然显得生分。我说,这个方式好。内人感慨地说,为什么有些城市人到农民出身的官员那儿办事经常会遭到冷遇?你还想,我也没有得罪他们哪?其实你不知道,城市人不经意的牛逼劲儿已经深深地刺伤他们,得罪他们了。所以,人家非治治城市人这个牛逼劲儿,我让你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