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了她一把斧头，
告诉她她身后并不是悬崖，
那只是一面
伪装成悬崖的墙壁而已。
1
陶漫发现乔昊远出轨那天，她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
其实早就有端倪了。他们交往两年，从大一下学期到大三。就在这半年当中，乔昊远对她的态度明显冷淡很多，就像期待着她来找他吵架一样。有好几次都是这样，比如她早上回学校时突降暴雨，乔昊远甚至不愿意为她送伞到车站。她应该表达不满，而不是为他找理由：每个人下雨的时候都不想出门，何况那么早，乔昊远今天没有早课要上，在宿舍里睡懒觉才叫正经事。她当时就应该发脾气，至少要在他们中午坐在一起吃米线的时候提出抗议，而不是把被雨水冲得没了型的刘海拨到耳后，再抬头若无其事地问乔昊远要不要加辣。
所以，当陶漫在体育馆更衣室看到乔昊远抱着一个陌生女孩时，她明白，这就是忍耐的极限了。
但不是她对乔昊远的，是乔昊远对她的。
那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陶漫很清楚地看到女孩的脸，那是个乍一看很普通的女生——短发，个子不高，很像那种高中时代会在书包里带一本寺山修司诗集的语文课代表。但她的眼睛里有种特别的东西，很像被冰封在雪山深处的野生动物。她对乔昊远说：“那我先走了。”然后飞快地从更衣室后门离开。
陶漫心中没有遭受背叛的愤怒——不对，愤怒是有的，但指向的是乔昊远一定要让她目睹这一幕，一定要让她不知所措地愤怒。如果按照一些世间常理——她的意思是，如果参考其他人遇到这种事该有的反应的话，她应该大哭大闹，应该把手边的东西砸到乔昊远身上，骂他是王八蛋，让他马上去死。
然而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两个人面对面僵持在更衣室，身后已经有一群同学围成一圈，等着看他们的笑话。乔昊远看了看她，先说：“分手吧。”
这件事早晚都要发生，陶漫想。因为她根本不喜欢乔昊远。她之所以和他交往，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在前赴后继地谈恋爱，刚好乔昊远在追她，可能因为她漂亮，她的成绩好，更可能因为她大一就在家里的公司实习，而他也想要一个机会。
陶漫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她天生不懂得拒绝，也因为她对有男友的室友口中的四人约会确实心怀向往，就像小女孩在小学和初中时会幻想节日的时候收到花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一样。她和乔昊远交往了，她一直在做正确的，但她自己不喜欢的事。可能也说不上不喜欢，是她也分不清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比不喜欢更加危险。
她和乔昊远分手后，听闻了详情的室友马上为她抱不平，说要去教室堵那对渣男贱女。她们也真的一起去了，却只看到那个女孩，没看到乔昊远。除了陶漫，她们都不知道女孩的长相。陶漫看到了她但假装没看到，冷静地将视线从女孩脸上移开，对室友们说那个女的不在教室。
她知道女孩和乔昊远是同班，国际政治的大三学生。她某天和也读国际政治的朋友聊天，就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短头发的女孩，那种齐耳短发，染成灰色，很像小女孩的童花头。她没抱什么期望，毕竟他们不在一个班。但朋友竟然认识，拿出手机里他们专业拍的大合照，指着女孩给她认。
朋友说女孩是个挺奇怪的人，平时来学校的次数就不多，上了大三更是见不到人影。她在班里成绩一般，没去实习，也没听说要考研或者出国，班级活动也从不参加。陶漫听得出来朋友不怎么喜欢她，附和了一句：“那真是很奇怪啊。”
2
在陶漫为数不多的人生经验里，她认为，一个人在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被爱的那一刻，是应该觉得愤怒和伤心的。
但她和乔昊远已经半个月没有再见面，乔昊远也发来言辞恳切的道歉小作文。她看着觉得压力很大，觉得是自己给乔昊远惹了麻烦。乔昊远不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面很小的梳妆镜，因为她也不喜欢自己。
你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
她问自己。
这句话不是她想出来的，是她从小听到大的。她忘了第一次听这句话是在什么时候，它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好像比早餐盘里出现鸡蛋的频率更高。陶漫记得，早餐盘里再也看不到鸡蛋的时候，也是她的双胞胎姐姐陶婕车祸去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