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确……在医院。”尤优理性决堤。艰难地说完,她靠在程意的胸前,嚎啕大哭。她知道程意是自己的初恋情人,现在又是自己的婚外情人,无论如何对他讲述李确的事情是最不合适的。可是,此刻,她别无选择。她不能选择。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是她最亲的亲人。当然,李确也是她最亲的亲人。她在一个最亲的亲人的怀抱里,为另一个最亲的亲人泪流成河,而这两个最亲的亲人又因为她而不共戴天。这是荒谬的。但她觉得又无比自然。
程意轻轻地拍着尤优的背。不知过了多久,尤优收住了泪。
“过去了。过去了。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程意像抚摸一只小猫一样抚摸着尤优的头,“他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么?”
“是。”尤优又想哭了,“可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肯定也会越来越好。相信我。”
“我们之间,”尤优道,“还是到此为止吧。”
“优优,不要因为他的意外而愧疚,这和你没关系。”程意缓缓地说,“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我们都是受苦的人。不过受的苦不太一样。让我们共苦吧。”
尤优忍不住再次啜泣起来。程意低头亲她的泪。“我爱你。”他说。然后,他又亲她的唇,亲她的耳朵,亲她的脖颈,亲她的手,手臂,再然后他站起来,把她抱到床边,掀起她的衣服,亲她的乳房。没有病的身体多么好。没有病的气息多么好。不在医院多么好。不守着病房多么好。在这清新温暖的房间里多么好……尤优一边知道自己要崩溃了,一边又觉得是程意带来的一切是那么好,同时也知道自己该拒绝。程意想做爱。是的,他想做爱。——那就做吧。尤优突然想。守什么呢?有什么好守的呢?她想起病床上李确的身体,那曾经和自己做过爱的身体。人活着是多么不容易,李确不容易,眼前这个男人不容易,自己也不容易。谁都不知道自己面前是什么。那就去做吧。她对自己说。既然都是在受苦。既然这是苦途中小小的欢乐。
但是,尤优停住。
“程意,”尤优说,“我真无耻。你不觉得我很无耻么?”
“不。”程意坚决答道。
尤优把脸贴在柔软的被罩上。
“优优,你不想么?”程意替尤优把身体盖好,“没关系。”
尤优沉默。程意不说话,任由尤优沉默。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变了……”尤优终于说,“我不能相信你的爱。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能相信。”
“可你想相信,是吗?”程意受伤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俯身贴着她的脸,“不然你不会一直和我见面。”
“……是的。”
“那就相信吧。”
尤优沉默。
“你呢?你相信我爱你吗?”她终于问。
“我相信。”程意不容置疑。
尤优看着程意:“你也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为什么还能相信?”
“就是因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才更要去相信。因为我知道,去相信,我的心可能会死。但不相信,我的心就一定会死。”程意的嘴角微微抽搐着,“我太想相信了。太想了。我一定要相信。尤优,就让我相信吧。”
尤优沉默。在她的沉默中,程意开始给尤优穿衣服,从里到外,一件又一件。
尤优默默地看着程意。程意笑了。
“别那么看我,我决不勉强你,也决不乘你之危。我给你叫点儿吃的。你泡个澡,垫垫肚子,回医院去吧。我不想让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他贴贴尤优的脸,“我会经常过来的。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说。”
尤优顿了顿,轻轻地抱住程意:“谢谢你。”
10
大年初十这天,李确的身体表现让尤优一喜一忧。喜的是他在李正和小董的搀扶下下了床,走了三步。他的右腿明显发软,仅仅三步,他的额头大汗淋漓。忧的是这天中午抽他的胃液时,发现了咖啡色的絮状物:他的胃出血了。随之他排出的大便成了黑色,更证明了胃出血的症状。
尤优马上让人去叫医生,医生迅即带着一个护士过来给尤优示范如何进行胃冲洗。尤优正记着动作要领,手机响了,是吴可非。他说是问候李确的,李确手机关着,他就打到了尤优的手机上。聊了几句,尤优告诉他说李确胃出血了,自己正忙着给他冲洗,吴可非先是一惊,然后叹息说自己忙,没时间,不然就去看他了。尤优听着就不耐烦起来,语气僵硬道:“谢谢。非常感谢。就这样吧。你那么忙,别耽误你的重要工作。”吴可非诧异起来,说:“对我有情绪?”尤优道:“哪敢有什么情绪?领导肯腾出时间打电话来问候就已经很好了,我不知趣点儿我说什么?”——自己也觉得自己像只刺猬。吴可非无奈道:“尤优,你还是那个脾气,真是被李确给惯坏了。那你让我说什么好?说我有的是时间,就是不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