潲桶仔点点头,觉得这话可信。当即谈妥,由潲桶仔出面去找窑主谈价,事成后,每吨货付给中介费一块钱。他们需要至少三百吨货。再多,也都要。装货即付款。
事情谈好,两人告辞出门。潲桶仔问他们住在哪里,胖子说:“住县政府招待所。我们是地区行署办属下的公司,下到县里,都由县政府接待。”说着,呶嘴叫瘦子把营业执照拿出来给他看。
潲桶仔看了营业执照。看了上面赫然盖着的三个大红印章。他心里的一点疑惑,完全没有了。
“好,你们到招待所等我的讯。”
“这事要快。”
“我立马起身。”
潲桶仔搭车到了猫公岭,见到窑主,开口用土话一说,事情很容易就谈妥了。但窑主有一个条件,必须马上付钱。或者,付一半也行。窑主说:“你不要跟我说没有带钱的话。昨天夜边子来了两个干部,也是讲要买这堆煤矸石,出的价比你的每吨还高出一块钱,我没有肯卖。他们讲了今天带钱再来。你不给钱,再不要多话。我等他们来。”
潲桶仔看了看太阳,算算时间还来得及,就说:“要得,我们是老乡,老乡就要向着老乡。你等我拿钱转来。”
潲桶仔回到家,掀起床板,把钱刮拢来,数了数,卷好,塞进腰包,转身搭车又返回猫公岭。
潲桶仔交了钱,拿了窑主的收条,兴冲冲跑到县政府招待所,在总台一问,身上的汗珠子立时就乍了出来。姓李的和姓朱的已经退房走了,不知去向。
这当然是个骗局。那年头类似的骗局发生过很多。只不过恰恰是潲桶仔中了招。
第二单亏本生意,情节稍微复杂一点。
县政府要处理一台货车,价格很低。车是旧车,但还有五成新,拿到乡下去跑运输,还是好东西。潲桶仔已经请货车司机喝过酒,请老同学赵运生喝过酒,请政府办管司机的张副主任喝过酒,也联系好了下家。他已经收了下家给的五百块钱定金,以为各方打点。事情谈得七七八八了,购车协议也打印好了,只等最后一轮谈判,签字,交钱,提货。
那天,潲桶仔和政府办的张副主任约好在华天酒店的包房里见面。两人一支烟还没有抽完,就见大街上家有麻将桌的朋友急急慌慌地找来了。他心里一沉,估摸是母亲出事了。果然。打卦婆和几个老婆婆正打着麻将,派出所的人闯进来了,当场把麻将收走,把桌上的钱和各人身上的钱收走,连人一起带到派出所去了。
潲桶仔腾地站起来,对张副主任抱拳作揖,说:“这对不住了,我得先去接我娘老子。这事,改时间再谈。”
“不说了。赶紧去。”
潲桶仔闷头走着,走得飞快。下马路,过城门,走到大街上了,他忽然转头问了句:“派出所凭什么抓人?”
“说她们搞赌博。”
“几个老得快进棺材的婆婆子会搞赌博?打五分钱一个子的麻将也是赌博?讲给鬼听都不得相信!”
朋友在后面喊:“你往哪里去?”
潲桶仔说:“到派出所接人呀。”
“你身上带了好多钱?”
“问这个做什么?”
“人家派出所要你带五百块钱去赎人。”
潲桶仔站住了,转过身,问:“这算什么钱?”
“罚款。派出所的人讲了,送了钱去,即时带人回家。”
“我若不送钱去呢?”
“那对不住,送看守所关十五天。”
“这真是拿她作赌博罪来治哩!”
“没错。”
潲桶仔忽然“哼”地笑了一声,说:“辛苦你过去告诉他们一声,我没有钱。把我杀了榨油也榨不出这么多钱。人我也不领了,他们爱关好久关好久。”又低声嘟囔一句:“我就不信还有这样的王法。”就一甩膀子回家去了。
潲桶仔回到家,刚刚调匀喘息,派出所的人就进门来了。两个年轻人,潲桶仔都认识。潲桶仔笑着脸说:“我晓得你们是为什么来的。你们先坐,我拿点东西。”
潲桶仔一阵忙乱,从打卦婆的床头,从抽屉里,从碗橱上,搜出了一堆药瓶,在手里捧着抱着,哗一声放到饭桌上,说:“两位警察叔叔,你们听着,我母亲今年六十五岁了,身体不大好。有七八种病。”他拿起一个药瓶子,“这是治高血压的药,一天三次,一次一片。”又拿起一个药瓶子,“这是治糖尿病的药,早晨一次,晚上一次,每次4片。”再拿起一个药瓶子,“这是救心丹,她老人家心脏病发作的时候,即时要灌一片到口里,迟3秒钟就会没命的啦。”……他一个一个地拿起药瓶子,一一交代各是治什么病的,然后,拣一个塑料袋一齐装了,放在桌子上,说:“这些药,辛苦你们带给她。什么药什么时间吃,一次几片,也要辛苦你们给她多讲几道。她那人老糊涂,刚刚交代过的事情,转背就不记得了。要是没有交代清楚,吃错了药,一口气上不来,性命老子就不得跟她打伙的了啦。我拜托两位警察叔叔了。——再见!”说着就一脚跳到了门外。